师徒四人西行归来,举天同庆。
可毕竟他们取经一路,牵扯到了人神妖佛仙五族,无数人落入因果。
而今日,天庭设宴,诸仙怕是早知道了什么,早早避开了这因果。
只有我这凡间出生的二郎,没被提醒,更被我那舅舅点名留在了这里。
想到这里,我轻笑一声,再次饮酒……
1
上次见师徒四人,在三年前。
那日师徒四人西行归来,举天同庆,四海生辉。玉帝设宴灵霄宝殿,要为四人接风。
消息传出,天庭三十六重天接连动荡。玉帝亲自面见我,要我好生招待四人,嘱咐我与旃檀功德佛唐玄奘要多走动,勿生嫌恶。
至于猴子三人,他只字未提。
我问他为何不是斗战胜佛?
玉帝闭眸微笑,摇了摇头。
我也摇头,转身出了玉亭,而玉帝再次开口:
「杨戬,西行结束了,很多事,很多人都要结束,你,明白吗?」
我没有理会,径自离开,只是没想,那次见师徒四人,竟是似乎永别。
2
那日师徒四人上天,西天的诸佛都来了天庭。
金蝉子旃檀功德佛,猴子斗战胜佛,天蓬净坛使者,沙僧金身罗汉。
此一来,西天诸佛相陪,我只得请天庭诸神同来作陪。
只是不想,偌大的天庭,那日三清四御,金母木公,五帝,福禄寿诸星君,诸星宿神官竟都是不在。
玉帝避而不见,王母携众仙女,神游太虚。
堂堂天庭,那日竟是只有我及一众小神,招待那漫天诸佛。
我疑惑,暗自揣摩,上前一一接待。
那日的金蝉子像是一个初透佛理的凡僧,打着佛号,满嘴的禅机佛理,远不似往日所见,韬光养晦,眼明心诚的圣僧模样。
我与他对话,只觉烦闷,不消片刻,便甩手离去。
猴子坐在玉帝桌上舞着棍花,那根棍子脏了些,他玩得正好。
一众小神不敢阻拦,我看着心中欢喜,冷脸扔过去一壶酒,被猴子用棍子挑住。
「猴子,成佛很高兴?」
那是蟠桃会上的好酒,当日猴子大闹天宫曾豪饮,它醉迷了眼,我在暗中看着,并没有出手。
猴子看了我一眼,似乎有些奇怪,棍子一伸,把酒平平递了回来。
「出家人,不喝酒。」
我接过酒,喝了两口,扔掉向天蓬走去。
3
天蓬当年被打下凡尘,化为一头山猪的时候,九重天笑了很久。可当他取名悟能,陪着金蝉子去西天取经后,笑声消失了。
再出现是几天前,那日他被如来封了净坛使者。
我走过去,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与天蓬,我是同僚好友,有千年交情。当年母亲的事上,他更是多番救我和妹妹,于我有大恩。
我看到天蓬的时候,天蓬正抓着一只青果,似乎想要吃下,只是总在犹豫,口中涎水流淌,却总放不进去嘴里,踌躇犹豫着。
我拍他的时候,他叹了口气,将青果正正放回了桌子上。
我揉了揉他的肩膀,察觉他瘦了些,我问他:
「天蓬,可是西天的瓜果吃腻了?要不回来当你的天蓬元帅,与我酒肉穿肠过?」
我笑着看他,若是天蓬愿意回来,我真可以去求那人一次。
可天蓬却是叹气。
「我胃口最近不好,得回去一趟灵山了……」
天蓬有些失神,面容憔悴了不少,口中呢喃着拍着他的肚子。
「怎会吃不下?」
我眼瞳一缩。
天蓬的肚子,好像变小了很多……
4
「待会儿来找我,陪我去趟月宫。」
我再拍了拍他的肩膀,面色如常向沙僧走去,心中愁意却不安翻腾。
往日与沙僧不熟,我本是寡言少语之人,与沙僧这闷葫芦更不会说太多话。
只是那日见到他,我发现沙僧变了很多。
他独自一人在角落喝着闷酒,眼眶似有红影,但不见泪水。
我伸手招来酒壶,于他面前坐下,递到他面前与他碰杯,问:
「何故哭哭啼啼,出了何事?」
沙僧一瞬泪崩,原先用法力拘走的泪水竟是一下涌了出来。
我下意识觉得不妙,抬手起落一道屏风,遮住了四方视角。
沙僧收泪,似乎知道自己失态,慌忙左右看去。
我饮了口酒,已是明白为什么会有诸佛相随。
不是万佛同行见礼,为西游四人锦上添花,而是万佛监视拘禁,在防着师徒四人乱语。
西行这一路,牵扯人神妖佛仙五族,三界都有参与,无数人落入因果。而今日,天庭诸仙怕是早知道了什么,早早避开了这因果,离开了天庭。
只有我这凡间出生的二郎,没被提醒,更被我那舅舅点名留在了这里。
想到这里,我轻笑一声,再次饮酒。
「这里是天庭,没人敢窥探我杨戬。」
「所以说,出了何事?」
5
沙僧顿时嚎哭,这个在西行路上,万里一担,经历九九八十一难,一直任劳任怨,毫无牢骚的汉子,此刻却是崩溃大哭。
「变了呀!都变了!」
「进了灵山,他们回不来了!」
沙僧恸哭。
我追问缘由,却见沙僧脸色大变,突然大声哭嚎。
「观音菩萨当日对我说,入我门来,皈依善果,跟那取经人做个徒弟,上西天拜佛求经,我教飞剑不来穿你,那时节功成免罪,复你本职。可如今,我为何不能复职啊!」
我皱眉,心思转动,沉声道:
「金身罗汉是佛门贵客,此等大事,杨戬也不能做决定,还是请观音大士与陛下协商吧。」
起身,我甩袖离开,眼角向我背后一看,一只佛眼穿过屏风正看着我。
我转身负手而立,冷冷看着他:「阿那律,不在灵山眼见苍生疾苦,于我天庭偷听我与金身罗汉讲话?」
阿那律,释迦牟尼之堂弟,如来十大弟子之一。传说此人出家之初,因懈怠贪睡受责,后乃立誓不眠,勤勉精进,得天眼通,能见天上地下六道众生,称为「天眼第一」。
我的神通,挡不住他的窥视。
「清源妙道真君见谅,阿那律只是担心金身罗汉触怒真君,此来一看,倒的确是来对了。」
「金身罗汉,还不速速归位!」
沙僧面露悲色,口诵佛号,告辞离去。
6
天蓬没来找我,他没有去找嫦娥,只怔怔看了猴子一会儿,再没与人说话。
师徒四人和诸佛走了,天庭的众神慢慢出现,招呼着各小神打听消息。
有人想来问我,但又不知听到了什么消息,又离我远了一些。
我丝毫不想理会,兀自喝酒,好不自在。
而再放下酒壶,已经是三年后了。
那日,哮天犬捎来消息,猴子在花果山建了佛庙,供奉了灵山诸佛。
信众赶来供香之日,梅山六怪看到他驱赶走了满山的野猴。
我心脏突然一痛,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死去。
我出了南天门,向着花果山而去。
可一声虚弱的猪哼声突然从西天传来,悲凉,虚弱,英雄暮年。
我停了下来,吩咐哮天犬带着我的分身前往花果山,我向西天而去。
我走后,九重天的笑声再次出现……
我未到灵山,分身已经和哮天犬赶到了花果山,有一个小猢狲蹲在山下,看着山头发愣,神色凄凄。
我不忍惊吓它,挥退哮天犬,我化为一只更小的猢狲,走到了它的旁边。
「为什么不上山?」我问它。
小猢狲转头看着我,手慢慢抬起,指着花果山一座宏伟的佛庙,呢喃道:
「家被妖怪占了,我们在等大王回来……要开战的。」
「山上不就是你们大王吗?」我奇怪道。
「那是混世魔王,爷爷们说,五百年前,他占了我们的山……」
小猢狲忽然低语:「大王会回来的吧?五百年前,爷爷们说,大王回来打走了妖怪……」
我不知道怎么回答,心中更加烦闷。
我张开天眼,直接向花果山那宏伟佛庙看去。
我看到了猴子,猴子披着佛衣袈裟,捏着禅定印,盘膝坐在庙里,神态怡和安详。
我看他,他不理。
我怒,喝骂他:「禅定不语,内心安定,你倒是修了个好佛法!」
「可猴子,你死了你知道吗!」
我甩袖下山,猴子终究没有睁眼,我末了给小猢狲留下一句。
——大圣死了,山上是活佛。
我离开了花果山,分身去往西海龙宫。
7
西行师徒四人都出了问题,如若现在还能有人知道些情况,被他们遗忘的小白龙敖烈,可能是唯一选择。
当年熬烈纵火烧了殿上明珠,玉帝将其吊在空中,打了三百神鞭,不日就要生生打杀。
后观世音菩萨出面,免了熬烈死罪,把他贬到蛇盘山鹰愁涧等待唐僧取经路过。
而他那顿打似乎也没白挨,堂堂龙太子竟是演了出野兽茹毛饮血的戏,吃马,生夺了那凡马的造化。
可笑西行一路,多少妖怪蒸煮烧烤,生吞之事,这熬烈竟是能做得出来。
也难怪他到现在都平安无恙。
西行后,熬烈被封为南无八部天龙广力菩萨,化龙池得复原身后,他盘绕在了大雷音寺的擎天华表柱上。
如此,他可听授如来讲法,与万佛同在。西行一路,他是最大赢家之一。
我想看看这得益者如今是何模样。
我分身落海之时,西海龙王敖闰率西海龙兵,奉鼓乐相迎,但我垂首,没有找到小白龙熬烈。
「清源妙道真君驾龄西海,老朽未能远迎,还请赎罪。」
「龙王不必客气。」
龙王姿态放得很低,端的是下属礼,我飞落龙宫,知道此行怕是见不到熬烈了。
我陡然喝道:「大胆敖闰!你可知罪!」
我端的是恶客礼。
满场皆惊,龙王龙须颤抖,眼中是各样的精光。
「真君,我何罪之有?老朽不知啊!」
「还不知罪!」我大步走上龙殿前,指着居中那西海龙王像,怒道,「那通天河的河口岛上,多年前就修建了一座庙宇,我在里面分明见是你西海龙王的全身像!那通天河鲤鱼精年年索要河岸百姓童男童女进补,你作为供奉之神,难道没听到一点祈求!」
「还是你鱼龙合污,做了那鲤鱼精的靠山!」
敖闰脸色大变,忙拱手作揖:「真君,老朽冤枉啊!那鲤鱼精可是观音大士养的家兽,我怎敢——」
我冷哼怒道:「好你个西海龙王!竟敢污蔑观音大士,莫不成是菩萨放了那妖孽害人?」
敖闰更是脸色苍白,自通天河分流西海之水后,西海从此变成了一个小湖,也就是博斯腾湖,西海势弱久矣,其实哪有护佑那鲤鱼精的能力。
我适时语气放缓,问他:「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?」
敖闰眼角一挑,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,连忙挥退了左右,再次作揖:
「真君有什么事需要老朽去办,但说无妨,老朽一定竭尽全力!」
敖闰深深拜下,而我也是确定,八部天龙广力菩萨并不在西海,无人给这老龙撑腰了。
我面色不变:「起身吧……熬烈可曾回来?」
敖闰起身,摇了摇头,眼神黯然。
「西行结束,他不曾回家吗?」
「回真君话,没有回来,自他从灵山回来后,老朽只远远见过他一次。」
「何处?」
「凌云渡。」
我皱眉,那是金蝉子脱去凡胎,踏入灵山的前站。
「他在那里做什么?」
「我只听他在那里呼喊——」
「什么?」
敖闰面露恐惧:「师父,那不是你!」
我眼瞳一厉!
8
离开龙宫,我已闭目良久,一个荒唐的念头出现在了我的脑海。
而原身此刻已至西山脚下,眼前巍峨佛山,花草松篁,鸾凤鹤鹿之胜境,实人间仙境,圣地佛国。
但若是有那狮驼岭,尸堆八百余里的恶臭,想必也能熏到这洞天福地一角。
我心有恶念,毫不吝啬冷笑。
往常多年做那真君,与那天庭诸仙客气礼貌,往来尽是笑容,言谈皆是玄妙,我心境怡然。
可自那猴子来后,我胸口气闷得紧。
猴子上天的时候,我知有个泼猴肆意张狂,胡作非为,心中鄙夷,见到猴子时,见是个四尺猢狲,更是心生不满。
我只道是我见不得这寸两妖孽在天庭为非作歹,但一想去拿它,却又不忍。
终于,猴子闹了,我听它在蟠桃会做尽勾当,本披挂想去拿它,但最后也只是一身便装,去看了一眼。
只一眼,我才知道我是嫉妒了。
猴子蟠桃会醉酒时,我接了它的酒壶,满了一大口,那时我就醉了。
我想起母亲之死,想起我末难时,无数天庭神仙的嘴脸,那一刻,烧死母亲的十轮大日仿佛就照在了我的身上,我晕乎乎离开了天庭,于灌江口坐了多年。
天上一天,人间一年,再醒来是玉帝传令让我去捉拿妖猴,我听闻猴子蟠桃会酒醒,反下了界去,天庭举兵缉拿不下。
我接了这差事,大喜道:「天使请回,吾当就去拔刀相助也!」
当时,我以为猴子到头了,如我一样,它再反抗又能反出这片天吗?
所以必须我去战它。
那一战,我屏退左右,用尽了手段,与猴子拼了个不输不赢。不求胜,只求能显出猴子的本领来,让天庭惜才。
只没料到,我带猴子上天之时,玉帝开口竟是就要猴子的命。
那刻,我心脏一痛。
只是没想,那四尺的猢狲竟是命硬到那种地步!
大棍朝天之时,我气闷的胸口突然一畅。
再次气闷,就是猴子成佛回来之日。
我望着眼前这佛国净土,今日定要进那灵山雷音寺,看一看佛心金红乌浊了。
我先去了凌云渡。
9
凌云渡,凡尘俗人世界和佛教佛国世界的分割之地,说是地,其实是一条河。
人间莫有它险恶,纵是神仙,天蓬沙僧,当年过此的时候,也是被吓到,咬着手指,连连叫:「难!难!难!」
没有真佛来渡,没人可以过去。
佛曰,佛法本无边,只渡有缘人,灵山下的这条凌云渡,便渡有缘人。
我无意渡河,张开眉心天眼,看向凌云渡下。
一具浮尸正在其中浮沉,正是金蝉子的肉体凡胎。
我查看半晌,没发现什么异样,想着小白龙熬烈所喊,师父,那不是你,却总觉有什么不对。
当日金蝉子几人渡河,我听是浮尸流下,猴子说:「师父莫怕,那个原来是你。」
随后天蓬沙僧,以及接引佛祖连呼:「是你!是你!」为金蝉子高兴。
可西游后,小白龙再回来,说的是:「师父,那不是你。」
必有古怪。
我思忖着,天眼再行神通,看向了凌云渡之底,随后迅速收回,抬起了头。
我心中骇然。
凌云渡底,竟是万千尸骸。
但一想又能想通,佛国之外是一片死尸恶土,狮驼岭三大魔头,四万八千妖,妖孽横行。当年那狮驼国百姓若是想逃,必来此处求佛。
只是看样子求而不得,逃无可逃,最终坠了这河底。
可……金蝉子这肉身为何不坠下河底,反而在上浮沉?
我想不通,更有些奇怪,难不成,这具尸身不是肉体凡胎?
想到上次见金蝉子时的场景,我那荒唐的念头莫非为真?
我有些猜测,心中骇然,离开了灵山。
分身在此时急速前往东土大唐。
而至大唐天子殿前,我落下,化作婢女,问唐皇上:「玄奘法师西行归来,自称玄奘否?」
唐皇上疑惑回道:「自然是玄奘。」
我点头离开,唐皇上一阵恍惚,四下看看,继续批改奏章。
原身再回到凌云渡,我看着那浮尸,心中悲凉,这是金蝉子,十世转世,重回灵山,却死在了这里。
如来曾言:「金蝉子,因汝不听说法,轻谩我之大教,故贬汝之真灵转生东土。」
此时,金蝉子之真灵就在这凌云渡浮沉,真灵不是死尸,难下河底,他又不为佛渡,难上灵山,金蝉子就此淹死在这佛河里。
留下第十世唐玄奘的记忆生魂,取了佛经,为佛祖传教大唐,做了个能听如来「说法」的旃檀功德佛。
这便是西游的目的吗?
我心乱如麻,看着那浮尸呢喃道:
「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,要吃你的看来不是妖,是背后的佛。」
我冲着灵山飞去。
10
灵山并不难上,只要有本领,何人都能飞去,我飞上灵山,入目便是那佛殿大雷音寺。
我门前问礼:「梅山杨戬,求见佛祖。」
门应声而开,佛光普照,我漫不经心甩起袖袍,抱拳一礼,佛光便被袖袍挥散。
「两位尊者,可与我引见净坛使者猪悟能,金身罗汉沙悟净?」
门口阿难,迦叶,竟是这两人来迎我,我面色温善,心中此时已经有了打算。
阿难:「真君驾临,有失远迎,只可惜真君想见的两位菩萨并不在灵山。」
迦叶:「真君请回。」
「他们去了何处?」
「不知。」两人齐笑道。
我颔首,负手出了灵山,回头看了眼大雷音寺山门,离开了灵山。
而在身后,一只躲在大雷音寺门后的蝇虫,见迦叶、阿难走远,飞向了一个方向。
变化蚊蝇,暗中潜入这事,那猴子做的,我自然也做的。
而我做得可以比猴子更好。
一点淡淡的感应出现,我飞速向着那个方向飞去,那是我留下的一个印记,在天蓬身上。
当日天庭一聚,我觉察不对时,拍了天蓬两次肩膀,第二次我留下了一个印记,唯有我可以找到的神印。
眼下便是利用的时候。
我飞过画廊宅宇,避开那大佛气息浓重的各处大殿,来到了一处小院。
天蓬就在这里。
我没有犹豫,从旁门进入,钻进居中一窗门紧闭的木屋,随后便闻到了一股恶臭。
「天蓬?」
我一惊,运用目力,一瞬看清了屋内模样。
「天蓬!」
我目眦欲裂,天蓬皮包骨相,骨瘦如柴,黄目绿眼怒睁着躺坐墙壁,正对着木门。
我挥手破开房门,阳光进门瞬间,我驭起清风将满屋恶臭扫出了窗外。
我扶起天蓬,惊问:「天蓬!这是怎么回事!」
天蓬虚弱至极,眼睛犹自怒睁着,看着门外。
「怎的还不送来供品!怎的都知我老猪不饿,便不送供品了吗!?」
「你——」我心急如焚,开天眼查看天蓬状况,可竟是一愣。
天蓬的胃肠竟是已经萎缩在了一起,内脏枯竭,他生机寥寥,原本食肠宽大的他到底是多久没有吃饭?
我想到天庭那一次见面,天上过了三年,天蓬,莫非是千年未吃东西了吗?
不,如来有言:「山中方七日,世上几千年。」天蓬只是在灵山待了不足七日, 他七日未食,怎的枯败至此?
难道……西天不曾给他护佑,他在此过的是人间月,枯坐了几千年!
我惊怒难以遏制。
天蓬状态已是差到极点,浑身气息逸散,如同风中残烛,然此时,他怒视着门外佛山,眼中光彩骇人,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。
「我是净坛使者,可老猪我,无坛可净。」
「猴哥,你在哪里?猴哥,老猪我……老猪我饿啊——」
九齿钉耙掷出门外,天蓬仰天气绝。
11
我举着他尸棺离开灵山的时候,出门遇见了阿难、迦叶,两人脸色难看。
我问:「为何天蓬无坛可净?」
两人眼神幽冷,没有回答。
我一步步向灵山外走去,阿难开口:「真君还请留下净坛使者遗体,他当入西天极乐世界。」
「免了。」
迦叶拦在了我面前:「还请真君不要让我们为难。」
我冷视两人:「天蓬学的我道门天地之法,肉身合该归葬天地,你二人再挡我路,那就恕杨戬失礼了。」
我一步踏出,三尖两刃刀空中伺候,前方豁然开朗,再一步,缩地成寸,我踏出灵山。
转头,那巍峨佛山上,一颗佛头在云影掩映处,看着我。
我知他不敢动我,冷漠向着狮驼岭去了。
天蓬死得冤枉,我得知道他为何死的。
「狮驼岭土地何在!」
地面转动,一老儿爬起拱手:「小老二叩见真君!」
「我问你,灵山大雷音寺的供品是如何运去的灵山?」
「灵山?」土地疑惑,遂讲道,「不去灵山,先去金翅大鹏。」
我皱眉,土地立刻解释:「当初如来佛祖收服大鹏鸟时,为让大鹏鸟不饿肚子,下山吃人,如来答应,让大鹏鸟先享用灵山贡品,随后才是灵山诸佛。」
「那净坛使者?」
「排在诸佛之后,不过……」
我已是胸火大盛,闻言怒气翻腾,却无意吓到这土地老,便等他说话。
土地犹豫说道:「大鹏鸟是凤凰之子,如来佛祖之舅,胃如饕餮,能日食五百龙,而灵山诸佛……因此甚至养不起坐骑……」
我瞬间明白,土地再次拱手一礼:
「真君海涵,万请保重有用之身,小老二今日已是多言,就此退下,大圣那边就……」
土地叹气,遁地消失不见。
猴子的事,已经是天下皆知了吗?
当年的泼猴,真的被驯化了吗?
「天蓬!你死得冤啊!」
我悲愤出手,扫得此地土崩石裂,用祥云拖着天蓬尸棺,向天庭而去。
而直到离开灵山极远,我才从袖下取出了一张字条。
天蓬死前朝门外怒吼,一张字条却被他用力攥进了我的手心,他枯瘦的皮骨当时咯咯作响,这张纸条被他以命相托。
那刻,我注意到,门口有形如枯槁的老僧盘坐被他最后一击打退。
再发现手中字条,我已是明白自己暴露,只得强行离开了灵山,之后破坏狮驼岭山野,掩盖土地到此的痕迹,我离了西天。
现在,关键就在这字条了。
12
我打开字条,发现竟是撕粘一起的三段佛门语录。
我一一看去。
「此宝唤作金箍儿。虽然一样三个,但只是用各不同,我有金紧禁咒语三篇。假若路上撞见神通广大的妖魔,你须是劝他学好,跟那取经人做个徒弟。他若不伏使唤,可将此箍儿与他戴在头上,自然见肉生根。各依所用的咒语念一念,眼胀头痛,脑门皆裂,管教他入我门来。」
「如来。」我心里暗道,莫不是金箍有什么不对?
「眼胀头痛,脑门皆裂……可猴子铜皮铁骨,纵是斩仙台、斩仙金刀也奈何它不得,怎会被这箍整得不堪?」
「管教他入我门来……」
我疑惑皱眉,看向下一条。
「当时只为你难管,故以此法制之。今已成佛,自然去矣,岂有还在你头上之理!你试摸摸看。」
「金蝉?不,唐玄奘。」
「金箍没了吗?不曾有人摘下,消失了……」
我依旧不明白天蓬想告诉我什么,但这里面必定有天大的内幕,天蓬以命相托的东西,我相信必有大秘密。
我看向最后一段,这一段是天蓬的手书。
「猴哥出了五行山,遇到六个劫匪,一个唤作眼看喜,一个唤作耳听怒,一个唤作鼻嗅爱,一个唤作舌尝思,一个唤作意见欲,一个唤作身本忧,尽数被猴哥打死。」
「六欲!」我眼瞳一缩,再看三段文字,呼吸顿时急促。
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!
若我没记错,猴子出了五指山,杀了劫匪后,就是观音和唐玄奘骗它戴金箍的时候。
猴子杀了以六欲为名的劫匪,戴了金箍,一路西行,而西行结束后,它的金箍消失,猴子就此变了个人,像是……
没了七情六欲,四大皆空!
我银牙咬碎,抬头望天。
七情六欲,三魂七魄,我瞬间明白了金箍为什么能伤害到猴子。
这金箍应是能直接伤人元神真灵,它紧箍的是猴子的七情六欲,伤的是猴子的三魂七魄!
猴子在遇到六欲劫匪的时候,着了道了。
而到了灵山,金箍没有消失,是彻底潜入了猴子识海,进一步禁锢了猴子七情六欲,将齐天大圣变作了一无情无欲的佛奴!
而知道这一真相后,我想到了一个救回猴子的办法。
前方,南天门到了。
「李天王,哪吒可在府上?」
13
金光洞里有奇珍,降落尘寰辅至仁,异宝灵珠落在尘,陈塘关内脱真神。
与猴子一样,哪吒也是奇珍异宝生的精灵,而哪吒不一样的是,他死过一次,重生以莲花化身,没有三魂七魄,针对魂魄类的法术对他不起作用。
如果是他出手,猴子被禁锢的七情六欲或许可以救回。
李靖道:「刚出了南天门,气呼呼不知去了何处,你从何处来?怎么带着副棺椁?」
「故人遗体……想了想,他喜闹,我挑的地方太凄清,不适合他,我再走一遭热闹地方,天王留步。」
我拱手转身离去。
「热闹的地方?」李靖低语,「如今,谁不想去花果山看猴?」
我来到了花果山。
「哪吒。」我呼道。
云中浮现一身高六丈,荷叶为衣的英武美少年。
「二郎神,你也有这兴致?」哪吒不岔。
我看了花果山一样,山上信徒摩肩接踵,吵闹声杂,天上观客眉眼戏谑,看着那佛庙,吃酒作乐,好不讽刺。
我转头看向了哪吒:「三太子,当年杀那孽龙,可后悔?」
哪吒皱眉看着我,吐了口口水,直言道:「杀了就是杀了,为何后悔?你想说什么,别拐弯抹角!我今天心情不好!」
我笑了,拍了下天蓬的棺材,让他飞往佛庙,我道:
「这有只石猴,我今日拿下它,你来撬开它的石壳。」
三尖两刃刀在手,九转元功,八九玄功,三昧真火,撒豆成兵,法天象地,天眼通!
我一瞬破开那佛庙,在漫天的惊呼声中,拘起禅定的猴子,扔向波澜海。
空中佛号响起,猴子睁眼,斗战胜佛出现。
「当日去拿你,思虑太多,今天也让你看看,大闹天宫的,可不止你一人!」
法天象地,我一掌向猴子拍去!
此一战,便从天明打到天昏,又有青阳再起,我使三昧真火迷了猴子眼,才一招将它擒拿。
我大喊哪吒:「驱了它真灵上的金箍!」
哪吒本不是优柔寡断之人,观战多时,已看出猴子不对,此刻一指按在了猴子眉心,身化莲花,遁入了猴子识海。
猴子真灵就在那里!
我拘起无法动弹的猴子,扔进猴王洞府,独坐在花果山等待。
这一战惊散的神灵,逃窜的佛僧,不日就会带来援兵,我需要在哪吒救出猴子前打退他们。
「二爷!梅山的兄弟,灌江口一千二百草头神,正在赶来!」
「让他们回去,养精蓄锐,此战我必胜!」
14
人间的消息传回天上是需要时间的,凡人的一个祈求,上达天听,等候处理,邀上仙决策,这便需要很久。
而等一切决策好,上仙决定施为,造福苍生,人间已过三季,灾祸之年或许已经结束,凡人常常诉求无果。
我毁了花果山佛庙,打了孙猴子的消息,上面那帮人估计能反应快些,不过也需要数天。
至于西天灵山,若不是刻意有人盯着,西天不会很快来人。
我等了三天,埋葬了天蓬,先等来的是托塔李天王,带领十万天兵天将,盖压天日而来。
「杨戬!你这搞的什么乱子!?」
李靖怒极,吩咐大军不要妄动,上前与我谈判。
而我也疑惑,我和天上文官相处不恰,与武将,更与李家父子却是关系莫逆,玉帝怎么会派他来抓我?
我看着这十万天兵天将,看我的眼神毫无战意,怎像是来讨伐我的?
玉帝又是打算避开,让佛门的人自己解决吗?
我心中已是明了,上前低声直言:「我有大事要做,哪吒在助我,你与我演出戏如何?」
李靖瞳孔一缩,不着痕迹看了眼我背后的水帘洞,思及自己不该来此,却来了这里,这千年的元帅已是明白了一切。
「如何助你?」
「有佛要来,拒他门外。」
李靖双眸精光一闪:「好你个杨戬!竟敢知法犯法,今日必押你等回凌霄宝殿述罪!」
「众神将听令!包围花果山,车轮战伺候!」
我寒着眸子落下花果山,漫天神将一一而来。
偶尔一笑。
……
「还没好吗?」
我一拳送走第五次上场的巨灵神,看着他控着风漩,略一转弯,一屁股顶翻文殊神像,我暗骂了声憨货,有些着急。
有大佛已经到场,李靖先前传声:「天庭缉拿叛徒,闲杂人等休要入内!」稳住了那位。
但明显,他已经快要顶不住了。
「阿弥陀佛,李施主,二郎真君毁我佛庙,袭击我西天斗战胜佛,实有罪孽,我需带他回灵山受罚,还请李施主行个方便。」
「二郎神背叛天庭,玉帝亲令缉拿,西天灵山要违抗三界之主的命令吗?还不退下!」
「阿弥陀佛,那我便来帮忙吧。」
云中现佛。
一袒胸露乳,双耳垂肩,笑口大张的佛僧,一手按着一个大口袋,一手持着一串佛珠,乐呵呵看着我。
「未来,弥勒佛。」
我心沉了下来。
弥勒佛,他是未来佛祖,如来之后,便是他执掌灵山,他此来,我不是对手。
弥勒佛笑:「真君,还请交出斗战胜佛,和我去趟灵山,面见如来。」
我冷冷看着他:「我再犯错也是玉帝管我,西天如来算什么东西,新的三界之主?」
「呵呵呵,真君说的玩笑话,只是因为真君伤我佛门之人,必须去趟灵山,真君,还请快些交出斗战神佛。」
我无言,提起了三尖两刃刀。
「够了!」天王一怒,玲珑宝塔盖向弥勒佛!
可也就在此刻,一张诏令突然于空中浮现,玉帝言——李天王速携部将回天庭。
我面无表情看着那道诏令,一切如我先前所想。
15
李靖走了。
他是古来忠君守礼的典范,玉帝的旨意他无法推脱。
眼前弥勒佛依旧笑着,我有些厌烦,却只能再拖延时间给哪吒。
「我与斗战胜佛孙悟空只是生了误会,讨教了下他的本领,虽不小心毁了佛庙,但也不是死罪,为何你老人家要来拿我?」
弥勒佛却是没有回答,笑道:「还请真君交出斗战胜佛,或者……真身与我再聊。」
我目光微眯。
……
「哪吒,还差多少?」
水帘洞中,我开着天眼,看着猴子识海中,与金箍对抗的猴子和哪吒。
哪吒怒道:「还需两炷香!金箍断,或者猴子死!」
猴子识海中,一遍布碎痕的金箍,套在一遍布碎痕的猴子身上。
猴子疯狂挣扎,在我和哪吒发现它之前,猴子的真灵几乎将自己与金箍同归于尽,它不甘遭囚!
此刻哪吒正在用莲花护住它的真灵,一起攻杀金箍。
只是猴子怕是挺不到那个时候了……
洞外分身道:「佛祖既然看出来了,为何先前不点明?」
弥勒佛拍着肚子,笑望着我:「有些事不点明,有些事点不明,有些事不能明,真君还是不懂啊。」
我皱眉,弥勒佛向前一步,竟是消失。
而洞中,弥勒佛出现,手中口袋一开,我惊怒转身,却已经来不及,与猴子瞬间被吸入了人种袋中。
笑声入耳,我瞬间浑身酥麻,失去了反抗能力。
可庆幸的是,弥勒佛似乎没注意到藏在猴子识海的哪吒。
破箍依旧在继续。
而我此时已经能听到猴子愤怒嘶吼的声音。
一层莲叶护着它真灵,猴子眼露火眼金睛,怒不可遏,抓着头顶那散发佛光的金箍,嘶吼砸托拽!
它疯狂在识海中翻滚奔走,抓着金箍的手被佛光灼得黑红,依旧死死抓着金箍,硬生生要将它折断。
而这样下去的结果,猴子很可能会自己杀死自己!
再等一炷香,我突然听到了佛法在传唱,人种袋有一道缝隙,我运用天眼,看到了灵山。
我心底一惊,再不敢忍耐,元神杀进猴子识海,伸手抓住了那金箍。
「啊——」我忍不住痛哼,昔日的齐天大圣就是被这金箍所控吗?
我怒看着那如来金箍,九转元功可护我元神,我搬山之力发动,愤怒托拽!
而哪吒也是知道了我的打算,莲叶化出三头六臂,抓住金箍,与不死不休的齐天,怒不可遏的我,孤注一掷!
袋外。
「如来佛祖,清源妙道真君杨戬,斗战胜佛孙悟空,已带来了。」
「放出,定罪。」
浩大佛音中,我与猴子出现在了大雷音寺。
16
「二郎神,你毁我佛庙,袭击我门人,你可知罪?」
如来高台坐,诸佛怒目视,我一言不发,浑身劲力松软,人种袋的影响还没有散去。
「斗战胜佛,你失职失能,任由二郎神毁去我佛门东土佛庙,你可知罪?」
「斗战胜佛……」猴子低语,手中浮现紧箍捏碎!
「俺老孙是齐天大圣!!」
一柱大棍擎天起,破开雷音寺,倒砸如来佛!
泼猴金红双眼暴怒,佛衣崩裂,锁子黄金甲、凤翅紫金冠、嵌金定心帽、藕丝步云履!
齐天大圣回来了!
那突然一棍惊吓到佛陀无数,一棍之下,那高坐莲台的如来亦是不及阻挡,大日如来避让,莲台崩裂如瓦砾!
「大圣,我来助你!」
莲花遁出猴头,诸佛这才发现猴子已经逃脱,大日如来震怒,漫天佛相阴森。
哪吒化三头六臂,火尖枪枪出如龙,我不甘其后,拄刀站起,法天象地,神通破开大雷音寺山门!
「快走!不可力敌!」
但猴子并不打算逃走,师父被淹杀真灵,八戒生生饿死,沙僧、小白龙不知被监禁何处,它早已暴怒!
「就在这打!就在这打!」
如那日大闹天宫,猴子一步未退,今日它于这门灵山再次大战四方佛敌,一步不让!
我别无他法,与哪吒也战了上去。
金火流云中,我三人所学道门无上神通,在此西天佛土横击四方佛敌,摧倒佛殿无数。
但这依旧不够。
那大日如来的确功高造化,又有灵山诸佛,我三人难是敌手,不消片刻便被打落。
可眼前猴子肆意张狂,不可一世,哪吒少年侠气,莫有畏惧。
我再不忍耐,人种袋影响已去,我战甲披挂,传声二人。
「给我三息时间,我捅破这西天!」
「好!」
哪吒应是,立枪在我身前,猴子化身法天象地,再往四方攻杀!
三尖两刃刀我反手掷出灵山,三首蛟逃出生天,我再无疑虑,手中神光一闪——开山神斧!
「不好!他留着神斧!!」
佛音惶恐:「阻止他!」
数尊大佛全力出手,猴子哪吒奋力抵挡,血染灵山!
而我已举斧。
——「今日我断你灵山!」
法天象地,开山神斧,怒劈而下!
滚滚雷音,金耀火光,灵山裂!
一道裂缝分灵山为二,大禹王治水时所用的三大法宝之一——开山斧,断不是灵山能挡。
如来暴怒,现怒目法相,滔天怒火一瞬压下,我们无力抵挡,被打落灵山。
猴子挣扎爬起,怒吼灵山佛光,诸佛冷漠,于空中俯视。
我再次站起,此时身后已有大军赶来,是梅山和灌江口的兄弟。
我口中血痕,立斧斜身朗笑。
「此战,吾胜矣?」
「二爷大胜!」
「哈哈哈哈!」我仰天大笑。
猴子哪吒亦笑,灵山断裂,佛光四溢,照着空中诸佛面冷。
我知今日在劫难逃,挥手下令梅山六怪带人离开,举斧再次飞起。
猴子哪吒分列左右,气焰熊熊。
只是冥冥中忽有感应,我转头看向了凌云渡,那里好像有什么不同。
我开天眼,一行字竟是在河岸浮现。
「佛为螳螂,黄雀在后,金蝉为尔,金蝉脱壳!」
我瞳孔微缩,转头轻轻一笑,不露声色。
「等下听我指挥,猴子,你师父……厉害。」
17
梅山六怪在我命令下只得带人离开,如来也不拦,只伸下佛手,化五指山来擒拿我三人。
猴子暴怒,化巨猿腾空搏杀,哪吒跟上,我开山神斧开天而上。
然而依旧难抵那浩瀚伟力,筋骨被压得啪啪作响,战甲崩裂,随时要被镇压当场。
我咬牙坚持,回头看往东天,天眼神光大甚!
「猴子、哪吒!走!」
法天象地抓住二人,我一步缩地成寸逃出百里。
头顶五指山峰依旧压下,我神体颤抖。
而也就在这时。
「奉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旨,西天灵山私自缉拿天庭三坛海会大神哪吒,清源妙道真君二郎神,现通传灵山诸佛,速往天庭陈述罪状!」
我吐出瘀血,转头,云气消散,一尊二祖三清四御,五老六司七元八极,九曜十都,道门真正的无上人物尽数到此。
道门,来了。
「原来……是这样。」
我三人离开。
……
三界终究是玉帝的三界,越发强盛起来的佛门早已被玉帝盯上,时间可能在佛门想金蝉子西游传教之前。
或者……更早。
猴子大闹天宫时其实就有疑点,当年它并没有打入凌霄宝殿,只打到通明殿里,凌霄殿外,就被佐圣真君和其调来的三十六员雷将给围困了,只是依旧拿猴子不下。
当时玉帝没有出手,也没传唤其他道门无上人物,直传令西天如来,让他来擒拿妖猴。
或许那时,玉帝就开始了布局。
西行结束,我这不服管教的二郎神被派去接待了诸佛,见了西行四人,这怕也是预谋。
我理所当然地管了闲事,开始了调查。
而等我调查回来,哪吒被人提醒,去了花果山「等候」,天庭最不安稳的三大「反骨」就此聚在了一起。
造反就只是时间问题了。
而来抓我们的未来佛弥勒,怕是早早就眼见了未来,他依了玉帝的意,送我们去灵山,做了个人情,逃过了此佛门大劫。
经此一役,灵山诸佛被缉拿回了天庭,独弥勒佛消失不见,无人理会。
而如来等人,会在之后和玉帝的另一轮较量后,割舍某些利益,再回灵山不知何时,而那时,佛门毫无疑问将陷入长久的颓态。
经年后,则会有一尊佛于未来出现,再立佛门秩序。
就如西行时弥勒佛对猴子所说:
「我就是治世之尊,有神通高明的慧眼……」
原治世之尊,如来的时代要慢慢结束了。
未来佛弥勒,将在天庭的管辖下,慢慢接掌西天灵山之位,成为新的治世之尊。
……
我想明白一切,心中复杂难明,不过我还在等待,等待见一个人。
在这场近千年的算计中,一切都由他开始,他立于场中,但又置身事外,大难发生的时候,他全身而退,我想见见他。
我在花果山的废墟中等待,有猢狲听闻大圣打上灵山,归来在齐天旗下等候。
我见猴子出现,立于旗上高声呐喊:「孩儿们!收拾收拾,你们的大王回来了!」
花果山开启了重建。
我笑着在树上看着,与哪吒拼酒,而到月圆时,有一佛僧从山下来,带着青面大汉,神俊公子,一步步东来。
我去看,是唐玄奘,再看,金蝉子颔首施礼,带着沙僧、小白龙来了。
「真君,别来无恙。」
他双手一路始终合十,此时分开给我看,我才见他手里捧着一个元神。
正是天蓬。
「别来无恙。」我拱手笑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