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看到，高耸入云的银色机甲划破长空，如陨石坠落在地，迸起无数火光。
来自星河异域的科技文明，向地球发出了晦涩难懂又刺耳无比的警告。
千万个专家连夜破译，最后艰难汇聚出的答案，竟只读出不断重复的两个字眼：「毁灭。」
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，各国政府迅速达成统一意见，决然按下发射核武器的按钮。
只可惜，蘑菇云慢慢散去，机甲依旧屹立原地。
人类最具破坏力的武器，在对方面前显得不值一提。
互联网上悲鸿遍野，所有新闻只剩下「世界末日」一个主题。
直到天摇地坠，神州之上，一缕七彩霞光摔落华夏大陆。
那一天，有仙人出现。
1
黄河之水滔滔东流，一道人影格外显眼。
满身鳞甲银光夺目，外露的肌肤鼓起几根粗大的青筋，似有不竭的力量即将爆发。
更出奇的是，他的身躯，几乎与山丘比肩。
在他的面前，一具纯银色的庞然机甲同样默默飘浮在黄河的上空，程式化地不停重复着尖锐的外星语言。
「即将执行毁灭程序，即将执行毁灭程序，即将执行毁灭程序……」
高大如山丘的巨人喷出一口浊气，将硕大无比的宣花板斧扛到了肩上，耀眼的光芒几乎铺满对手全身。
「真他娘的聒噪，纳命来！」
他向前踏出一步，山河似乎都为之颤动，久久不能平息。
宣花板斧直直劈下，状若力劈山河。
银色机甲检测到攻击之后，同样迅速做出了反应，撑起能量护盾，仿佛丝毫无惧。
针尖对麦芒！
空气中灌满了金属碰撞的尖锐声响，荡起如炸弹爆炸的波纹，向周边迅速扩散。
全世界的人类都屏住呼吸，守在屏幕前，攥紧拳头看着眼前弥漫无际的烟尘。
包括我，也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。
许久之后，灰烟散去，我们看到，差点灭世的银色机甲被砍成了两半。
胜利的巨大身影捏碎了机甲的头颅，从里面取出了一块正欲爆炸的能量核心。
他的手掌将其牢牢捏死，冲着它发出恶狠狠的低语。
随后任它在空气中爆成齑粉。
那一刻，全世界松了一口气。
2
虫洞彼端，星舰之上。
一块方方正正的意识体端坐舱内，在突然接收到一波讯号之后，错愕得当场一愣。
身后另一块意识体飘到他的左侧：「发生什么事了？」
「报告舰长，机甲的反馈讯号，传回来了。」
「哦，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，消灭一个低级原始文明罢了，老规矩，任务结束后原地自毁即可。」
「可是……舰长，我们的机甲，好像被对方摧毁了。」
「摧毁而已……什么？！这样的文明怎么可能发展出足以破坏 122 号混合材料的科技？」
「他们使用的，似乎不是科技，而是一种难以检测的神秘力量，」疑惑之下，方正的意识体快要把自己卷成了一团圆柱体，「不仅如此，舰长。那个人甚至在摧毁机甲时，给我们留下了一串威胁，没错，从语气分析，应当是威胁。」
「尝试翻译，播放。」
「收到。」
电流声此起彼伏，一阵静默之后，舱内响起了充满杀气的沉闷嗓音：
「哪方天地来的杂碎，也敢染指仙家净土。
「记住老子的尊号。
「神将巨灵。」
3
那一天，曾在多维度宇宙里，被各大文明共同围剿的修真文明，复苏了。
虫洞对面陷入了沉默。
4
公元 2022 年 11 月 18 日，举世震惊。
各种语言的新闻铺天盖地，而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关键词：
仙人。
「外星武器降临地球，华夏古文明中修真求道的仙人巨灵神降临，解决灭世危机。」
短短的一行字，却透露出令人思绪翻飞的信息。
东方大国率先发布声明，在与巨灵神对接之后，将无条件支持巨灵神的一切举动。
一天以后，世界联合组织发布公开声明，将对巨灵神保持绝对的信任。
星际文明的大战，已经箭在弦上，只待一触即发。
而绷紧琴弦的战略级武器，却不是人们想象中的各类隐秘科技。
而是仙。
5
在巨灵神的带领下，神州大地开启道标计划。
原来，无数纪元之前，以地球为祖地的修真文明横空出世，以惊世骇俗的伟力，把全宇宙所有文明打得瑟瑟发抖。
直到各大科技文明合力反扑，用尽各种手段，终归是把修真文明重创。
两败俱伤之后，整个宇宙都险些回归混沌状态，修真文明无数仙神陷入沉睡，只能将地球划出物外，从此暗藏在宇宙的隐秘夹层中。
直到今日，科技文明的殖民先遣队误打误撞闯入了此处，重新发现了孤立无数岁月的地球。
为了尽快制造出足以对抗科技文明的战斗力，道标计划应运而生。
有关部门将在全国范围内筛选搜索，选出最适合蕴养灵气的身躯，当做道标，以供引来沉睡中的仙神附体，重回人间。
每降临一个毁天灭地的神仙，就多一份极其强横的战力。
道标计划铺开之后，将会紧随其后开展全民修真计划，以期回到曾经上古天庭的辉煌盛世时代。
而我，刚好是第一批选中的，二十个道标之一。
6
公元 2022 年 11 月 30 日，东海之上。
巨灵神第二次出动。
距离上次交手仅仅过去半个月时间，没想到外星科技文明的第二波攻势就已经穿越虫洞，压到了地球的上空。
咄咄逼人。
巨大的星舰把亚欧大陆都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黑影，巨灵神皱着眉头，看着一个个银色机甲飞出。
他闷哼一声，迎身去挡。
这些机甲显然不是他的对手，如同一只只狼狈的鸡崽，被他肆意劈砍。
哪怕数量茫茫，但也让人相信，消灭它们只是时间问题。
可就当巨灵神与上千副机甲缠斗的时候，星舰上竟然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，让他的太阳穴猛然一紧。
那似乎是一团火焰。
它绝非普通的烈焰，其中裹挟着足以吞没一颗星球的能量，此时锁定了巨灵神的方向，连空气都充斥着烧焦的味道。
巨灵神浑身寒毛直竖，几滴冷汗已经顺着下巴低落。
这一战，凶多吉少！
7
「真是令人羡慕的躯体。」星舰内，一团团纯粹的意识晶体构成的外星生物聚到一起，观赏着眼前激烈的战斗景象。
「这就是修真文明的魅力所在吧，极致追求个体本身的强大，而不是依靠科技的造物。
「只可惜，他的水准，和典籍中记载的强大仙人，还存在不小的差距，这发星体泯灭炮下去，他应该会和背后的星球一起消失。
「尽早消灭这颗星球吧，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净土祖地。只要消灭了它，那些沉睡的仙人就会变成无根之萍，再也不会有醒来的可能。」
「长官，我当然明白。星体泯灭炮的能量汇聚只差最后十秒钟时间。」
「好好欣赏这个瞬间吧，你们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见到几次这样的烟花，这可是文明死去的盛景。」
「是，长官。」
8
巨灵神颇有些无奈。
空气越发炽热，脸庞都变得滚烫起来。
眼前巨炮里的火焰越聚越浓，让他腮帮紧咬，浑身青筋暴起。
他大概能估计出火焰的威力，足以将他的法身吞噬殆尽。
电视屏幕前，我们忍不住瞳孔微缩。
难道，率先代表地球出战的巨灵神，就要陨落于此了吗……
如果他死了，地球也不可能接得住那道让人窒息的无边烈焰吧。
绝望之际，却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道幽幽叹息，我听到一声轰鸣，我身旁同为道标的某个队友，竟乍然化作一道金光，直冲天际。
而屏幕里，竟也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璀璨金光，直扑茫茫烈焰而去。
那是一把如剑般修长的铁尺。
火焰应声被划成两半，在空中炸了个不温不火的闷响。
现场沉默良久，星舰里传出一道机械的汉语人声：
「你是什么人？」
只见一道人影立于空中，轻轻抚摸着已经收回的铁尺。
这人黑面浓须，身骑黑虎，身边环绕着一条长长的铁索，铁索一端隐隐显出一个龙头，手中铁尺的尺身上刻着「量天」二字。
狂风流荡，道袍鼓起，他抚摸着浓密的胡须，虽身形魁梧，却又不失仙气。
目光如剑射，他的嘴里缓缓吐出四个字：
「赵氏，公明。」
9
武财神赵公明！
一把量天尺打落滔天烈焰，让整个星舰内部再难镇定。
浮游周身的缚龙索，衬得他的身躯更加魁梧。
看向这个道袍飘起的仙人，形状各异的意识体们渐渐冷下目光。
赵公明……他可不像巨灵神那般籍籍无名，而是在无数纪元前就威名赫赫地存在。
可以称为修真文明的中流砥柱，在那段保密等级极高的历史中充当着重要的角色。
这充盈的灵气游荡周身，还有着缚龙索、量天尺两大法宝护身，在一众仙神之中，算得上是好手了。
为首的意识体陷入了片刻沉思，虽说星体泯灭炮算不上星舰配置的最强武器，但他们对于赵公明现在的实力也很难精确预估。
硬碰硬的话，鹿死谁手，很难说。
他扭身看向身旁负责控制星舰方向的副官，微微散发出一阵信号，已经做好了撤退的准备。
星舰外的巨灵神此时发出一声闷哼，看向赵公明：「我来收拾这些大块头，你专心对付那个飞船。他们频频侵扰祖地，太过猖獗，此次定教他们折在此处！」
赵公明微一颔首，无需多言，浑身的灵力已经攀至巅峰。
目光如炬，直直落到星舰上，让舱内意识体们心神不宁。
舰长心头一紧，根本按捺不住驱使星舰逃跑的念头，赵公明这个危险的人物，一上来就把浑身所有灵力全部调动，一丝不留。
人狠话不多，这是要直接搏命！
星舰不愿逗留，能量喷薄而出，生怕被赵公明的恐怖气机锁定，转眼化作一道金光，冲天而起：
「快走！」
10
赵公明的气机在天地间流转，微微发颤的星舰根本来不及回收任何一架机甲，便化作流光飞驰而去。
恐惧之甚，连一丝对抗的心思都生不出来。
头都不敢回。
只可惜，哪怕他们的速度快如闪电，也已经为时太晚。
缚龙索笼罩天地，已经将其生生锁定。
「留下吧。」
赵公明轻喝一声，缚龙索的龙头如同活了过来，冷冷地盯着已经飞出大气层的星舰。
「赵公明，真以为你如此轻易，就可以破坏科技文明的伟大造物吗？」眼看任何能量的驱动都渐渐失效，星舰内传出了一段机械的汉语。
「你们可以试试。」
见多说无益，星舰只能掉头，全部炮口同时爆发，冒着舰体自毁的风险，聚出一团遮云蔽日的烈焰，霎时间炽火漫天。
看着这无际火焰，赵公明不为所动，浑身的灵力几乎抽干，全部灌注到了量天尺中。
尺身嗡嗡作响。
可以预见的是，这一尺击出，自己恐怕会被瞬间抽干，接下来一段时间将再无战力，甚至有被凡人击杀的风险。
但若是能让对方折损在此，只赚不赔！
随着一声尖锐刺响，量天尺直直扎出。
烈火疯狂涌动，意识体们心惊无比。
这一尺，有大恐怖！
11
「公元 2022 年 11 月 30 日中午 12 点，赵公明出世，与巨灵神合力迎战外太空星舰，斩落之。」
一则简短的新闻迅速传遍五湖四海，这一战，让举世皆惊。
「斩落之」三个字平淡如水，却又隐含着让无数人类振奋的力量。
那一战之后，让人类仅能仰望的科技造物直接被量天尺刺穿，漫天烈焰瞬间消弭，化作虚无。
意识体们渐渐萎靡，直到消弭，殒命当场。
而竭尽浑身灵力的赵公明也无法继续保持浮空的姿态，直直从黑虎的身上坠下，落到了巨灵神宽大的手掌中。
他再次陷入了沉睡。
那之后，人们常常仰望星空，如何都看不真切。
修真文明和科技文明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暂时陷入了平静。
当然，平静之外，是更大的危机。
虫洞对面的科技文明决不会善罢甘休，定会趁着诸神尚未觉醒，继续来犯，提前破坏地球这个隐藏许久的祖地。
到时候，沉睡的仙人们将再也无法醒来。
对修真文明来说，战争，将一败涂地。
12
虫洞对面，一颗广袤无垠的气态星球上。
一团意识体正凝视前方，看着数之不尽的培养仓发神。
这是他们的种族，在肉体升华之后，研究出的全新繁殖模式。
摒除了所谓「性」的原始需求，高效、统一，且足够安全。
每十年一度的繁育行动，是星球上举足轻重的大事。
可现在，他却得知了一件更要紧的事情。
「你是说，前往 28 号星域拓荒的殖民星舰，被摧毁了？」
身旁浮起一团虚影，看不到表情，却透露着沉重与严肃：「阁下，虽然我很抱歉，但确实如此。」
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，28 号星域根本没有什么科技强大的文明，只有一些困在星球大气层内的可怜虫罢了。」
「您说得没错，」虚影轻轻摇晃，「而且不仅如此，按照联邦制定的标准，毁灭它们的星球甚至连被殖民的资格都没有，原订计划只是出动自毁型机甲。」
「那你说说，他们该怎么毁灭我们坚不可摧的星舰？」意识体感觉对方或许疯了。
「阁下，实际情况远比你想象的更加糟糕，」虚影轻叹一口气，「被摧毁时，他们甚至来不及向我们传输任何有用的影像，仅仅拼死给我们传递回了三个字节。」
「三个字节？」
「赵公明。」
13
来自无数纪元前的伟大名讳，竟翻过历史的厚重尘埃，再一次出现在了意识体的耳边。
这种鸡皮疙瘩的感觉，就像是罡风在刺痛着他的每一寸毛孔。
如果他还有毛孔的话。
那象征修真文明的符号，居然重现世间。
「立刻以最快的速度，追寻殖民星舰坠落的位置，加急架设稳定虫洞通道，把我们的王牌战斗星舰输送过去。」
「是否出动更强力的武器呢，比如空间骤缩暗雷，抑或是时间剃刀？」
意识体思索片刻：「涉及时空的武器是各方顶级科技文明之间相互制约的筹码，一定不能随意调动。你尽快向联盟提出申请，争取尽早动用。记住，这次的敌人，绝对不容任何一丝轻视。」
「遵命，阁下。」
14
地球。
在暂时和平的世界上，众多仙人开始接连觉醒。
赤脚大仙游走于世间，以一双神脚荡不平之事，俨然成了万众敬仰的超级英雄。
东海之上，龙王敖广偶然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，凡是龙身经过之处，必定风调雨顺，灵气充盈。
星官角木蛟横空出手，拼尽全力，扭断了外星文明临时搭建的虫洞通道。
一则则关于仙神的讯息时不时地传出，在人类社会荡起波澜。
诸神的时代，正在悄然降临。
作为第一批道标计划的试验人员之一，我最近却有些焦虑。
看着身边朝夕相处的同伴，陆续变成了仙神，我的心里既渴望，又有一丝微妙的害怕。
渴望的是唤来沉睡仙神降临，为地球增添守护的希望。
害怕的是，那些同伴们自从变成仙神之后，眼神便再也不同于之前了。
用神话小说里的话来说，或许这叫……
夺舍。
15
公元 2023 年 1 月 21 日，除夕。
东方大陆张灯结彩，过起了新年。
因为灭世危机的存在，这个春节的年味儿淡了许多，但仍算得上一年里最热闹的一天。
不同于阖家团圆的景象，此时的大气层外，却格外死寂。
值守此处的，是向来不喜欢烟火气的角木蛟。
本来悠闲地躺在真空中的他，此时却皱着眉头。
空气中隐隐约约回荡着一股能量的波动，仿佛有数百只眼睛同时盯着他。
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。
好在这种感觉转瞬即逝，他不禁松了口气，或许是宇宙里的某些物质产生了微妙的反应。
现在这个阶段，他可不想应战实力莫测的科技文明。
地球牌面上最强的赵公明尚未恢复元气，仍然在中原一带隐居修养，在他缺席的情况下，仙神无疑少了一个很大的助力。
可在定神之后，角木蛟又仔细看了看星空深处，一股冥冥的感觉再度攀上心头，久久难以消散。
不对劲，不对劲……
他下意识用灵气一拍，在地球上空绽出一朵巨大的烟花，警示所有人。
太空里，竟骤然出现一条狰狞无比的裂痕。
一股惊天的气息降临世间。
他们，居然把虫洞通道，直接打到了太阳系的边缘。
一条长若行星的机械巨蟒，钻出虫洞，涌到角木蛟的眼前。
惊恐的气氛让他眼角几乎都睁裂：「这是什么东西……」
不可力敌，不可力敌！
16
外星来犯！
无边的电浆奔涌在巨蟒的身侧，让每个赶来支援的仙人都脸色惨白。
这明显是一种极为强横的战争机器。
夸张到极致的长度，可以窥见其背后的制造水平。
可以想象，茫茫宇宙中绝大多数文明，都不可能扛得住这样毁灭级武器的碾压。
这种级别的威势，甚至能将全盛状态的赵公明都压得喘不过气来。
根本不是一个水平的对手。
赤脚大仙咽下一口唾沫，只觉平时仰仗的一双神脚竟也有些发软。
机械巨蟒根本没给仙人们任何废话的机会，庞大的舰体直直朝他们飞来，数不清的电浆熔弹悉数爆开，在太空里炸出一道道铺天盖地的璀璨紫光。
为了避免地球受到破坏，仙人们汇集灵气，共同抵挡这浩瀚的进攻。
可越是反抗，就越是难熬。
没多时，赤脚大仙的神体已经率先破碎，变得鲜血淋漓。
神力越来越淡了……绝望让赤脚大仙感到窒息，复苏降世以来，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凡人才会有的感觉了。
神体已经痛到麻木，他的双眼几乎要缓缓闭上。
可就在这时，一道清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，让他的双目不禁猛然睁开：
「请宝贝转身！」
17
高空之上传来一股熟悉的气息，把赤脚大仙已经丢掉一半的魂给硬生生拉了回来。
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封神之战里，每个人听到这道声音都会不寒而栗，可如今，它竟犹如天籁。
这正是斩仙飞刀的咒语。
天边正有一男子，浮空而立，眉眼清晰，俱是少年模样，身边似有霞光若隐若现，脚下的白云绵绵滚动，道袍被狂风掀起，不断飘动，如在水中。
「陆压！」
陆压手中托着一个红葫芦，葫芦内有一线毫光，高三丈有余，毫光之上现出一物。
此物有眉有翅有头有眼，如同一个小人，双目放光，直直笼罩住状若星河的机械巨蟒。
巨蟒骤然一僵，设定的程序再也无法运转。
待到那小人听了陆压的话，一转身，巨蟒的头颅便应声往下掉落，场面极其骇人。
切口如刀削般整齐。
一指封咒打到虫洞出口，陆压直接提起几位仙人，就将他们带出了压力的束缚。
在空中轻轻一捏，一朵白云化为一只仙鹤，陆压跨上仙鹤，扬长而去。
留给虫洞之外，一个可望不可即的背影。
越拉越远。
18
「机械巨蟒挟灭世之威，现身太阳系，仙人携手难以抗衡，幸有陆压现世相助。」
一则新闻悄然登上了所有报纸的头条，让世人倒吸一口凉气。
「赤脚大仙身体几乎破碎，陷入无止境的沉睡，巨蟒的头颅被陆压斩下，当场破裂。」
人类震惊了。
这逢头必斩的法宝，竟然连机械造物也可斩得。
斩仙飞刀的威名，在整个地球传得沸沸扬扬。
而此时的陆压，刚把陷入沉睡的赤脚大仙送到了国家提供的机密小岛上，乘着白云捏成的仙鹤，慢悠悠地飞回神州大陆。
重新来到尘世之间的感觉，比起沉眠实在好了太多。
陆压感受着耳畔不断流过的清风，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。
眼睛微眯，陆压便察觉出了正在养伤的赵公明的位置，轻轻拍了拍仙鹤的背，仙鹤一声高唳，换了个方向，悠悠飞去。
道袍飘逸，少年郎嘴角微微翘起。
「江北访故人，得『快哉』二字。」
19
中原一带，黄河之北。
小小的庭院里溢满桃花的香味。
赵公明端坐于木雕茶海之前，斟上两杯茶，举起其中一杯，在空中略微晃了两下。
「你来找我作甚。」
对面这人长袍飘动，无风却似有风，正是陆压。
陆压轻轻品茶，慢悠悠地笑了：「他乡遇故知，不值得欣喜吗？」
「你还敢提这个，」赵公明轻哼一声，「封神之战时，你的钉头七箭书可不是这样说的。」
赵公明有些捉摸不透眼前这个俊朗的道人，身游三界外，不在五行中，很难把他当做最亲密的战友。
但他也不得不承认，陆压这个家伙，对局势的影响真的很大。
「我是个爱帮忙的人，就像当初帮姜子牙杀了你，如今我也可以帮你杀了那帮外太空来的虫子。」陆压的嘴角翘起一丝弧度，淡淡地看着赵公明。
赵公明没有答话，只是啜了一口茶。
陆压轻轻一笑，一拂长袍，站起身来，右手在空中轻轻一捏，一丝轻烟顷刻间变成一只仙鹤。
没有道别，只是略一颔首，便乘鹤而去。
一道清吟在天地间悠悠响起：
「微晴雨后远长烟，风流此处成笺。
石泉春水把茶煎，讨个清闲。
四海难成天下，千年不胜人间。
归来乘鹤过云巅，漫数神仙。」
且趁这激战未起，乘鹤而去，看看这方天地，好生潇洒！
20
让我做梦都没想到的是，陆压在见过赵公明之后，找的第二个人竟然是我。
虽然身为第一批道标计划的一分子，我算是个很特殊的个体，但终究还只是个凡人。
他走到我的面前，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捏，眼前的世界便随之天旋地转。
等我回过神来，已经到了一座奇幻的山谷。
白云为地，黄土为天，山峰的尖角直朝脚下插去，仿佛所有东西都颠倒过来。
「这是我的宝地，倒悬谷。」陆压随手一掀，一张黄木小桌浮现在我们之间，他盘腿直接坐在了云上。
我有些紧张，看着脚下空透的天，难免生出一番不自在的惧意。
但犹豫片刻之后，我还是坐到了他的对面。
「您专门找我，是有什么事情交代吗？」
陆压咧嘴一笑：「别紧张，我只是在你身上，嗅到了一股故人的味道。」
21
「故人？」
「没错，故人，甚至是一位极其强大的故人，」他朝着空中嗅了嗅，「你的体质应该很特别，以至于他提前选中了你，作为他降临世间的道标。」
「他，是谁？」我忍不住发问。
「我看不透。」他摇了摇头，「但我能感觉到一股异常熟悉的味道，似乎他的存在，能让我内天地的每一寸光景都欢呼雀跃，用你们的说法，就是每一个细胞都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。」
「他，比您还强吗？」
「何止是比我强。当他降临的时候，一切都会尘埃落定的。」陆压轻笑一声，「不过在此之前，我想问你一个问题，如果他降临到你的身躯，你的肉体可能会被他所占据，你的记忆只能变成他的一部分，沦为他的『一世』，你愿意吗？」
我愣住了。
果然，仙人降临的方式，就是相当残忍的「夺舍」。
生长在一个相对自由平等的世纪，我很难想象被他人灵魂占据的场面。
看着陆压盈盈的笑意，我的脑子里不禁浮起了黎民绝望的冰冷场景。
这是一场没有回头路的战争。
深吸一口气，我给出了答案。
「我想我，应该会愿意的。」
陆压拍了拍我的肩膀：「好好感受他的存在吧。你越配合，或许他会降临得越快。」
22
公元 2023 年 3 月 29 日，沉寂许久的战争终于再度爆发，陆压现身太空，雷霆出手，于狂风之中斩破冲击虫洞封印的质子撞击炮，轰鸣声飘荡在整个地球上空，陆压飘然离去。
公元 2023 年 5 月 3 日，外星文明撕破虫洞，发起反扑，搭建起反质子浮游炮矩阵，迅速轰杀巨灵神，两柄宣花板斧从此静静落在乌拉尔山脉，如同两座新出现的山峰。
公元 2023 年 7 月 9 日，恒星般大小的堡垒穿梭到银河系内，代号「文明丧钟」，发起闪击战，天地似乎都被撕裂，龙王敖广力不能支，最终化作一场甘霖，人们在哀嚎里丰收。
公元 2023 年 8 月 2 日，在「文明丧钟」和仙人们僵持之中，一支金色神箭突然从极远处飞出，直取堡垒核心，使其当场碎裂，跌到太空深处，无数外星意识体生死未卜。弯弓之人，名为后羿。
……
一场场战斗不断爆发，就连夹在中间的人类也变得有些麻木，角木蛟被刺破元神，赵公明受到真丹重创，仙人的陨落似乎已经不再是新鲜事。
同样，身着玄袍的真武大帝活跃到了对抗的第一线，霸气横生的东皇太一玩弄着天边的无限星辰，肉身成圣的清源妙道真君打出了「震惊太空第一拳」……
一个个仙人从沉眠中苏醒，神力越发强大而奇特，天地间充沛的灵力让他们可以移山填海。
这一年，战争越发疯狂，人类越发惶恐。
23
看着苍茫的大地，陆压轻轻举起酒壶抿了一口，所坐之处，云雾缭绕。
在他的身边，一位乌须散乱的老者悠然斜躺，未有言语。
「你这家伙，看着没有一丝丝灵气，却给人非常危险的感觉。」陆压的脸上尚停留着闲适的神情，看向对方时，却流露出一丝疑惑。
这个家伙，还真是很久没见过了。
「冰川总难窥全貌，只露人间三两成，不是吗？」
撇了撇嘴，陆压扬起酒壶：「你说得对。」
「你给人的感觉不也如此吗？从来血涌如凶兽，乍然却只见惺忪。」老者撩动了一下玄青的头发，这眼神让陆压都有些发毛。
话音一落，陆压只感觉一股微妙的仙力不知从何而起，竟让自己的血液都有些波动，似乎唤起了一些野性。
嘴里酒味尚存，陆压心里不禁嘀咕，这家伙的嘴，是开了光吗？
「一片闲云飞自在，好于天上作行人。」老者笑着摆头，取过陆压的酒壶，抬头一饮而尽，便伸手拽到一朵白云，抬脚轻轻一迈，眨眼走出几百里。
默默看着老者离开的方向，陆压终于想起了他的名谓——诗仙人，李白。
所以他的力量……
都藏在诗里了吗？
24
公元 2023 年 10 月 11 日，诗仙李白迎战虫洞里出现的跃迁炮。
面对四面八方无穷无尽的火力，苍老的仙人轻轻抚动胡须，平静地念出一句句诗。
天上天下，无处不归诗句的掌控。
诗人以命相抵，击溃了对方手中最变幻莫测的武器。
所遗一字一句，皆被刻录在人类所建最大的石碑之上。
万世追思。
25
公元 2023 年 12 月 31 日，整个地球都在悄然等待着下一年的到来，可宇宙之间却并不寂寞。
虫洞里钻出一道恐怖的赤焰，温度之高，把太阳衬得如同一座冰窟。
火神祝融孤身来迎，盘膝坐于虚空之上，双眼尚且紧闭，庞大的身躯上刻画了无数炫目的符文，身边的一切都在冒着青烟，似乎很快就会化为焦炭。
火焰逐渐将他包裹，直到完全吞没。
自始至终，祝融的表情都没有任何波动。
眼看他的神力逐渐在天地间消弭，虫洞对面紧张的意识体们总算慢慢放松下来。
这位所谓的火神……好像也就这样？
想法刚刚冒头，操控火焰行进的意识体就猛然一颤，像是一根琴弦突然绷断，他感应到，他的掌控，失效了。
祝融身上的烈焰逐渐消散，露出了毫无影响的身躯，他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，伸出左手轻轻一指。
虫洞对面的意识体们突然燃起一阵阵火焰，还没给到他们反应的时间，整个星舰内已经飘出了一缕缕轻烟。
此时，祝融的双眼尚未睁开。
「凡人的火焰罢了。」
26
气态星球上。
一群形状各异的意识体正聚在会议厅内，紧张地等候首脑的通知。
「最近，前方战况越发吃紧，修真文明的仙人越来越多，力量也越发惊人，常规的武器已经很难对他们造成威胁。」首脑微微一笑，「不过，幸好，该死的星际联盟经过几番纠缠，总算是同意我们开始动用时空级武器。」
身侧的意识体们均是松了一口气。
「并且，」他没有停下话语的输送，「联盟也意识到了修真文明的可怕之处，决定联合各大顶级科技文明，共同开启可以影响因果律的绝禁武器。」
他的声音分明拆解不出任何感情波动，却透露着极为冰冷的寒意。
「紧急之时，可以付出整个宇宙倒退多个维度的代价。」
「代号：归零计划。」
27
来自科技文明最尖端的战争杀器，顺着虫洞，慢慢飞驰向太阳系的方向。
在宇宙中享有「屠夫」名号的空间骤缩暗雷和时间剃刀。
二者分别在空间和时间两个层面，拥有毁灭一切的杀伤力。
泯灭在它们手里的文明，若是没有一千，也至少足够八百之数。
这样的武器，对于哪怕任何一个顶级的科技文明来说，都需要付出足够的代价，才能接下。
所以在星际联盟成立之后，它们已经鲜有现世，往往只承担震慑的作用。
星际间通常认为，一个科技文明，必须在同时拥有时空两大领域的毁灭级武器之后，才能跻身顶级文明之列，把握最尖端的话语权。
而如今，它们共同前进，需要对付的目标，却只是一个……
仅有八颗行星的渺小星系。
28
地球。
全民修真计划正式推广之后，我感到有些非同寻常的寂寞。
经多位仙神动手改良的《新时代炼气基础法诀》已经面向全体人类。
经过根骨资质评级为乙等以上者，甚至可以领到一枚筑基丹，以供迅速修行，提升境界。
作为首席丹药顾问的地仙镇元子，提出了三个百年计划。
一百年后，地球人人都要体质改良，长寿健康，铸造先天灵躯。
两百年后，地球要人人能筑基，人人用法诀。
三百年后，地球要涌现大量金丹期、元婴期修士，尽可能探寻当代人类身体的潜质，学会熟练地掌握各类法诀。
并且，至少出现一批天资卓越者，完成自然飞升，塑造仙躯，为仙神的队伍补充新鲜血液。
当然，这一切的计划，都要建立在战争不会失败的前提下。
而对比着忙碌着修行的世人，此时的我，却闲得有些过分。
我还在静静等候着那尊所谓的大仙降临。
第一批道标计划的同伴们早就全都变成了天上的神仙，现在我身边生活的，已经是第三批人了。
只有我赖得最久。
29
公元 2024 年 5 月 1 日。
平静的日子终归没有持续太久。
这一次，虫洞里传来的力量，已经足以让整条银河微微发颤。
五十多位仙人凌虚而立，运起灵气将地球牢牢护住，并肩直视着来自虫洞深处的威胁。
恐怖的武器尚未降临，周遭的时空已经隐隐有濒临崩溃的趋势。
战争，已经进入了最白热化的阶段。
科技文明引以为傲，可定生死的武器，终于在拉锯的末端出现了。
率先撞出虫洞的，是空间骤缩暗雷。
它无形无影，仅仅以能量波的形式存在，却在进入此方太空之后，迅速向四周扩散，眨眼间便蔓延满太阳系的每一个角落。
没有一寸空间逃得过它的侵染。
一道道「噼里啪啦」的脆响从四面八方挤来，整个太阳系都变成了暗雷的海洋。
随着虫洞彼岸的意识体一声令下，雷海骤然爆发，开始挤压整片空间。
程序无情，直到整片空间塌缩殆尽，方可结束。
这是宇宙间最残忍的战争手段之一，所过之处，不会留下任何的生命，甚至不会留下任何物质。
它的别名，又叫「抹杀」。
30
「终于要结束了。」
虫洞对面，意识体们都松了一口气。
仙人们无人出手，显然并没有想到能破解此局的招数。
空间骤缩暗雷的铺展速度之快，须臾之间便能彻底将一片空间抹除。
「还好这次联盟的批示足够靠谱，及时出动了空间级别的武器，只要毁灭地球，就可以彻底免绝修真文明这个大患。」
「是啊，若按历史材料中讲述的内容来看，最强悍的仙人可是掌握着足以颠倒时空的法则。若是挨到他们苏醒，局势将变得更复杂。」
「太超乎想象了，很难理解为什么本是累赘的肉体却能练就如此骇人的能量，这不符合科学的规律，实在过于疯狂。」
「话虽如此，但我们终究第二次战胜了他们，再度证明科技才是一切文明进化的依仗和尽头，并且这次我们还将摧毁他们赖以苟活的祖地，从今天起，他们的威胁将不复存在。」
「是啊，可以睡一个好觉了。」
意识体们凝视着探测器反馈的画面，逐渐从热闹变得沉默。
随着空间骤缩暗雷彻底启动，一道安静的旋律开始在舱体内播放。
静穆又悠长。
这是他们坚持了无数纪元的仪式。
哪怕亲手解决一个文明，也要为它送上一曲，带有崇高敬意的哀歌。
31
太阳系渐渐暗淡下去。
绝望，笼罩在每一个仙人的心头。
也同样笼罩在屏幕前每一个人类的心头。
雷海之强，仿佛把太阳系硬生生从宇宙中割裂出去，彻底挤碎，甚至不见齑粉。
空间崩溃了，这是每一个人最真切的感触。
在这样的危机时刻，甚至绝大多数人连发出尖叫都极为困难。
声音，也同样是空间里的一部分，照样要归于虚无。
不仅如此，所有的电波信号也开始逐渐减弱，就连回头看向亲人的面庞，都慢慢变得模糊。
像是打上一圈又一圈马赛克。
修真文明即将滑落到没有尽头的谷底。
直到一声声嘶力竭的喊叫，如同破晓的黎明，划穿了黑暗。
为所有人扯出一道希冀的光。
「大圣！！！」
32
浮世里闪出了一道金光，打亮一抹修长的轮廓。
身穿堂堂金甲，头戴映映长冠。
纵身翻出尘埃，响起一声斥笑。
一个筋斗，跃到了太阳之上。
虽身形瘦小，脸若猢狲，却无人不晓，无人不识。
那个名字，曾经响彻穹宇。
齐天大圣，孙悟空！
「这上下四方，岂容尔等定夺！可曾问过我的意见？」
如意金箍棒自耳边生出，顷刻间增如星河之长。
「砰」的一声，插到了那浩浩雷海中央。
这一棍，直让正在塌缩空间的雷海再难运转，霎时消停下来。
空间，重新定格。
后世史书记载，那一日，有神针定海！
33
「大神通者！」
虫洞对面，意识体们震撼无比。
历史材料中最浓墨重彩的存在，如今，终于粉墨登场。
以肉体凡躯，执掌空间时间的维度，只有这种灭世级的仙人，方可在存留无数岁月的文字里称上一句「大神通者」。
兹一出手，便将不可一世的空间骤缩暗雷打到报废！
「糟糕，地球的灵气越发浓郁，已经足以承载大神通者的降临，我们不能再耽误一秒钟时间。」
「长官，请指示！」
34
「据历史记载，齐天大圣乃是悟透空间造化的大神通者，对时间领域的掌握尚不足惧。
「因此，我们必须尽快发动时间剃刀，不要再有任何保留。
「听我命令，三架时间剃刀同时启动，其中一架切割孙悟空，不求击杀他，但务必把他缠在过去。
「另外两架，合力切割太阳系，把整个地球斩回混沌初开之前！」
意识体看着金光熠熠的大圣金身，眼神凝重。
时间剃刀，已是他们文明造物的终点。
封存着时间粒子的刀刃斩出，可将物体的过去硬生生斩断。
对待一个敌对文明最残忍的方式，就是将他们的过去斩成两半，斩回到生灵尚未开启智慧的懵懂时代。
他们将永远只存在于无根所依的「未来」，再也无法到来。
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用出这个恐怖的杀器，则是因为，它不具备空间骤缩暗雷的可回收性，一旦斩出，便将彻底消耗掉。
哪怕穷尽他们整个文明的资源和力量，在漫漫的历史长河里，也不过造出过五架时间剃刀而已。
每一次动用，都抱着绝对冷静且严谨的态度。
而此刻，已如惊弓之鸟的他哪还能保持什么冷静！
35
时间剃刀慢慢飞出，顺着沉寂的虫洞驶向太阳系。
所有的意识体都屏住呼吸，观看着战争真正的最大拐点，最具决定性的时刻。
随着剃刀正式飞入太阳系，舱体观测仪上的画面变成了一片漆黑。
深邃无比的黑暗，让意识体们变得非常安心。
这便是时间剃刀生效的正常流程，似乎并没有出现任何岔子。
此时的太阳系，正处于被斩断过去的时刻，在宇宙中失去了可观测的实体。
待到画面重新恢复，便可看到地球被斩掉了混沌初开后的一切时间。
届时，他们的眼前，将会是一个原始状态的，荒芜行星。
果然，随着画面慢慢展开，他们看到，太阳系里浮起了一阵阵缭绕的氤氲，如重重迷雾，再不是往常模样。
「成功了……」
可当迷雾缓缓散去，眼前的景象，却让他们再也说不出话来。
如果他们还有肉体意义上的「眼睛」的话，或许会直接把眼眶瞪裂。
眼前哪还有太阳系的踪影，虚空之中，只剩一个身躯庞大得难以言述的老者，鹤发童颜，提着一根细弱的钓竿。
他端坐虚空，盯着虫洞的方向。
明明是慈祥的笑，却让所有意识体不寒而栗。
36
顶负圆光，身披七十二色，驱使混沌之气。
不用对方开口，意识体已经从历史材料里检索出了想要的答案。
玉清元始天尊！
只见他轻轻抬起钓竿，竟从无形无状的时空长河里，随意捞出一团混沌紫气，袖手一吹，便化作太阳系。
他出手了。
剃刀斩落地过去，被他信手捞了回来。
意识体瘫软成一团，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。
「完了……」
这就是圆满无漏的大神通者。
修真文明最顶峰的存在。
元始天尊轻飘飘地抬眼，目光和意识体们交汇，他随手甩出一个黑白棋盘，便有上千个星系般大小。
扬腕后，棋子落位：
「不如以星河为盘，以恒星为子，请诸公与我下一盘棋。」
意识体们哪学过这样的手段，如何下得这样的棋！
片刻之后，元始天尊颔首一笑：「诸公不动子，那便是输了。」
顷刻间，虫洞彼岸，所有位于观测画面前的意识体，全部消弭。
这是真正的「抹杀」。
37
气态行星上，意识体文明的首脑已经几近崩溃。
没了，全没了。
他们赖以自傲的双重杀器，在一瞬间全部化为虚无。
战争，一败涂地。
他拿出长桌之下的最后一个按钮，浑身燃满了疯狂的色彩。
整个星际联盟的底牌，无数科技文明共同打造的结晶。
名为，万界循因。
真正的因果律武器。
「杀掉」结果，回到「起因」，无法被任何人终止，直接带着整个宇宙回到万事的源头，让宇宙在漫长岁月里的发展「归零」。
无数纪元之前的第一战里，他们就是靠着这个强大的武器，最终击败修真文明。
因为修真文明的产生，需要在宇宙成长至壮大之后，将宇宙膨胀产生的能量转化为可以强大自身的力量，用修士的话来说，它们分别叫「混沌真气」和「天地灵气」。
这也意味着，若是一切发展「归零」，修真文明的起步势必晚于科技文明。
在已知未来的情况下，科技文明可以提前出手，将修真文明扼杀在摇篮中。
好在第一战时修真文明强者无数，三清和如来齐齐出手，以陷入沉睡的代价，最终把地球潜藏到了宇宙的未知夹层里，躲过了科技文明的探寻，在漫漫宇宙中独自演化，一直藏到了现在。
不过，只要万界循因还在，星际联盟就有信心，永远处于不败之地。
意识体首脑的眼神逐渐变得狠辣，距离万界循因的启动钮也越来越近。
如果打不过，那就重新开始。
选择的权利将永远掌握在科技文明的手中。
可让他没想到的是，正当他要启动万界循因的时候，一道白袍身影竟轻飘飘地突然出现，坐到了他的对面。
老者略带笑意，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：
「要不，我们谈谈？」
38
「有什么好谈的。」意识体首脑面对这样可以撼动星河的强大肉身，本能地微微颤动，「不要妄图拖延我的时间，破坏万界循因的启动。联盟五大顶级文明的手里，都有这么一个启动按钮，只要重新赋予权限，每个地方都可以作为启动点。」
「你想错了，」元始天尊轻轻摇头，「我并不是这样的主意。」
「那你想干什么？」
「上一次，我们确实输了，而且输得很狼狈，」元始天尊回道，「并且不得不承认，第二次面对这个恐怖的造物，我仍然找不到破解的办法。」
意识体首脑听着对方像是吹捧的话语，全然摸不着头脑，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。
「但是，重新回到世间，我的心态发生了一点变化，」元始天尊轻轻一笑，「它很强，强到根本无法阻挡，哪怕倾尽修真文明最强盛时候的力量，也只能做到将地球藏起来罢了。可我若是不去理会地球呢？」
「嗯……？」意识体首脑愣住了，「不管自己的祖地，不管自己的种族？」
「我若告诉你，只要你敢启动这个按钮，我将不会在意地球上的任何生灵和后续的发展，」元始天尊轻轻点头，「而是第一时间发动法诀，重塑宇宙，重开地火水风，让这方宇宙随着我们一起埋葬，成为永恒的混沌，你还敢按吗？」
看着对方惊诧的目光，元始天尊随意地从虚空里一捏，便捏出一盏茶来，递到嘴边，轻轻一抿。
「睡了那么久，我也想明白了，」茶香满溢，他笑着继续说道，「老想着传承，老想着种子，老想着薪薪之火，没有什么意思。不如大家玩得更痛快些，直接把宇宙给搞没了，一起尘归尘，土归土。别忘了，我若不在意一切，也可以有掀翻棋盘的能力。」
意识体首脑沉默良久，未作应答。
直到他身旁亮起一道来自星际联盟的光幕，里面传来一声沉闷的回应：
「听他的。」
39
轻烟渺渺，我在宇宙的深处看着风景。
下巴上飘荡的胡须让我还有些不太习惯。
没错，现在的我，已经是玉清元始天尊。
作为第一批道标计划里最特殊的试验人员，我硬生生挨到时间剃刀斩出的那一瞬间才引来沉睡仙神的降临。
降临者，则是修真文明真正的天花板，拥有绝大神通的元始天尊。
只是轻飘飘地一出手，就从漫长的时间长河里，把被斩落的时间给打捞了回来，扭转了几乎必败的局势。
玄之又玄，极其强大。
随后更是用重塑地火水风的威胁，换来了修真文明与科技文明短暂的和平，让大战彻底拉下帷幕。
如今的地球，已经进入了蒸蒸日上的奔腾时代。
不仅是全民修行，就连科技发展，也同样没有落下。
那些大战之中破碎在太阳系的武器残片，已经理所应当地被修真文明占用，进行研究和学习。
上一战时，修士们尚且对此感到不屑，一味地追求「伟力归于自身」。
可现在嘛，时代变了。
话说回来，在圆满的结局背后，我们这些道标，恐怕也算是这场大胜仗里少数的牺牲者了吧。
毕竟我早已没了独立的人格。
现在的我，仅仅算是元始天尊的一世记忆。
40
当然了，自己对自己怎么可能差得了呢？
元始天尊虽然早就占据了我的身体，但偶尔也会放开手脚，交给我这道「道标记忆」来主导。
在仰望星空的闲暇时间里，坐到咖啡馆，喝上一杯温热的拿铁。
看人来人往。
我想，如今修真和科技两条线齐头并进的地球人类，或许会走到让人难以想象的地步。
在蔚蓝深空的每一个角落，都将占有……
一席之地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