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捡到了一只猴子。
他不会七十二变,没有筋斗云。
一只蛤蟆妖都能把他欺负得屁滚尿流。
可他是我心中最强大的齐天大圣。
1
我捡到了一只猴子。
在西天取经的路上。
明明只是只寻常的猴子。
可他自称是齐天大圣。
猴子说:“给老孙一百个铜板,待俺老孙取经归来,封你个佛祖当当!”
我说:“你是不是有病?”
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在收拾妖洞里的破烂。
挑出来几样值钱的,用布包了,甩给猴子让他背着。
“跟我一起带到集市上卖了这些破烂,到时候给你五个铜板,爱干不干。”
猴子说他干。
又随手抽了洞口的树枝,轻轻挥动,挽出一个花来。
“但是五个铜板太少了。
“得十个才成。”
2
我是现代人。
意外穿进了西游宇宙,穿成了一只修炼百载的麻雀精。
西游宇宙生活艰难,天庭公务员遍地走,千年修为的大妖不如狗。
而我一个小小的麻雀精,更是食物链底端的存在。
我幻化成道体之后,头上的羽毛都去不了,别说是普通妖怪,就连人类都能欺负我。
无以为生时,我便动了心思,靠着对原著的了解,走唐僧师徒四人走过的取经路。
远远地缀在唐僧师徒四人的身后。
唐僧师徒捣毁一处大妖巢穴,扬长而去。
我便跟在后面,搜罗大妖巢穴里的宝物。
嘿,我靠拾荒在西游宇宙里发家致富!
猴子是我在一处妖怪巢穴里捡到的。
捡到他的时候,他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平地上。
我本以为他是这巢穴里的小妖怪,早已经死得透透的了。
却在准备越过他时,感觉到他胸腔的起伏。
一时不忍,便嚼了草药,敷在了他的伤口上。
却没想到,正是这于心不忍,让这只猴子缠上了我。
在知道我是跟着唐僧他们的行踪走之后,他更是跟我形影不离了。
“恰好俺要去找师父师弟他们,这段日子便护送你一程!”
猴子饭量大,跟着我蹭吃蹭喝,只馒头,一天就要吃掉我三枚铜板。
“你何必护我?一个筋斗云,自然能去找你师父师兄。”
我这话一出,他便往地上一躺:“哎呀哎呀,俺伤重,云也驾不得,驾不得!”
3
我曾信过猴子是齐天大圣。
在他从天而降救我的时候——
那时猴子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。于是我让他待在远处,一个人进妖洞淘东西。
却不想,早有一只蛇妖盘踞在此。
蛇妖喜食鸟雀,见我进来,双眼放光,化作原身便向我扑来。
我心中一悸!刚准备化为鸟雀飞走——
却没有想到,不过刚刚腾空,翅膀上就是一痛!
“吾命休矣!!”
正在此时,听到一声:“妖怪!休得猖狂!”
扭头看去,就见猴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洞口。
日光自猴子身后涌入,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模样。
只见到了他拿了一支长长的棍子,二话不说便对着蛇妖劈了下来——
还真有点齐天大圣舞如意金箍棒的样子。
蛇妖被敲得脑阔一蒙。
“呆着干什么!”猴子长臂一捞,我便被拢在了他的手中,“快跑啊!”
我这才反应过来,那蛇妖没有被猴子打死,不过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棒给打蒙了而已。
再看,就见那“如意金箍棒”已经被丢在了山洞的地上。
哪里是定海神针?不过是一根木棍罢了。
“猴子猴子,快,筋斗云!”我喊他。
可他不理我,抓着我的原身便往山洞外面跑。
“大圣大圣,七十二变!”
好在猴子跑的速度快,出了山洞之后,便直接跳到了树上,跳来跳去,蛇妖便被我们远远甩在了身后。
“安全了?”他将我放在地上。
我化作道体。
就见到猴子不知何时已经倒下,整个人蜷缩起来。
他的伤口再次开裂了,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来。
我拿出伤药给他敷上,可也不见好。
好吧,猴子真的不是齐天大圣。
可他救了我,也算得上是我的救命恩人。
4
所以我容忍了猴子在我身边蹭吃蹭喝。
甚至还送了他两件衣服。
他却嫌弃衣服灰扑扑的不好看。
“想当初,俺穿的是锁子黄金甲,戴的是凤翅紫金冠……”
还没说完,就被我一衣服砸在了头上。
“锁子黄金甲配的是筋斗云,凤翅紫金冠配的是七十二变……我信你是受了伤,这两个本事使不出来。来来来,大圣你给我表演一个原地画金刚圈。”
猴子就不说话了。
我见他默默去换衣服的样子,嘿嘿笑出声来。
猴子问我为什么要跟在取经队伍后面捡垃圾。
我告诉他,我要挣钱,捡垃圾能使我发家致富。
但其实,我也有一个小小的心愿。
我在这个世界里不过是个小妖,没有门路,没有能力。
过得最好,也不过是在这个世界熬过妖生百年。
但我一路随着猴哥他们的步伐走着……
若是有朝一日能结识他们,最好有朝一日能帮上他们。
我希望他们能在取经结束之后帮我完成一个心愿。
我又问猴子:“你为何一定要跟上西游团队?”
猴子却说,他的使命便是护住唐僧西天取经。
“我若不回到师父身边,迟早是会消失的。”
5
猴子伤稍好些后,我便准备继续往西去了。
但猴子不愿意走。
他说那日伤我的蛇妖定是恶妖,若不除去,只怕百姓们会遭横祸。
我笑他不自量力:“你我小妖,那日从它手下逃出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如今你竟然想除去它?”
我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胆气,莫不是真把自己当作齐天大圣了不成?
我少年的时候,也曾于酷暑时蹲在家里看《西游记》,那时的我梦中都是各式各样的妖魔鬼怪。
梦到自己踩着筋斗云,一棒下去,妖魔魂飞魄散……
谁少年时候没有一个降妖除魔的梦啊?
只是真的处于这个世界之中时,才发现少年梦如天边月,修为低微,立身尚艰,遑论度人。
猴子说:“我生来便是为度人,不一样。”
……
我有动过将猴子丢下的心思。
毕竟当初那蛇妖的狠戾,我们都见过一二。
我们若是上前,便注定了是送死。
可看他拿着我前些日子淘来的铁棒,孤身往山洞而去的时候,终究又于心不忍。
“你等等。”我叫住了猴子。
他停下身,侧头看我。
还未说话,手里便被我塞了一包雄黄。
“前两天我下山时,特意去买了一包雄黄,也提前告诉了山下的百姓,让他们买些雄黄备用。”
我不知道自己是想说些什么,或许是想告诉猴子,我也并不是冷血无情的人。
不过是在这个危险的世界里保命为要罢了。
眼见着他将药包接过去。
我嗫嚅几次,终于开口:“我在洞外等你三个时辰,最多三个时辰。”
6
猴子提着铁棒往山洞而去的背影,还真有几分孙悟空荡涤四方的韵味。
看着他的身影消失,我一个翻身,斜倚在了树枝上……
我本以为这场争斗的时间并不会太长。
却没有想到,一个时辰过去了,两个时辰过去了,洞里斗法的声响从未停止过。
我这才知道,原来,那猴子救我的时候,尚且留着后手。
他并不是全然不会法术,不过是全程收着余力罢了。
……
洞里的打斗声彻底歇下来,是因为一闪而过的金光。
我猛地坐起来,拿着一件不太顺手的兵器,往山洞靠去。
我不知蛇妖此时如何了。
但是,至少我得做好准备,若是猴子身死,看在他救我一命的分上,我要给他收尸……
却没有想到,等我进了山洞里。
却见到那偌大的山洞,只有一条长达数十丈的蛇尸。
我不敢靠近,生怕那蛇是假死。
可在这山洞中逡巡半晌,也不见猴子。
7
无奈之下,我推迟了上路的时间。
我甚至剖开了那大蛇的腹腔。
可从中找寻了不知多少遍。
别说是猴子的尸体了,就连一根猴毛都没有找到。
倒是那蛇妖,死得透透的。
它是千年的恶妖,浑身上下都是宝物。
我将它的皮尽数剥下,又将蛇骨收好——这些都是炼器的好材料。
按说,得了好多东西,又甩掉一个只会花我铜板的累赘,我理应觉得快乐。
可我只觉得内心空落落的。
猴子是我来到西游世界第一个熟人。
却就这么消失不见了。
我无心上路,一天去那妖洞几遍。
可时间越久,我便越清楚,猴子是真的消失不见了。
我不能再等下去……
就在我收拾东西,准备踏上西游路,最后一次去山洞看一眼的时候。
却忽然见到了躺在地上,伤痕累累的猴子。
他像是凭空出现一样,躺在山洞的小平台处。
见我朝他走来,一边笑还一边小声怨怪我:“这两天我一直叫你,可你每次都没有看到我……”
“对对对。”我的指尖往猴子伤口处轻轻一戳,“大概是我被施了障眼法了。”
他便翻过身,不再理我。
8
猴子这场鏖战,受伤不轻。
伤到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。
还能与我谈笑,大约都是强撑着。
“还说你是大圣不?”我将他放在平台上,转头去砍树藤,想编个简易的担架。
“怎么不是了?”他一边吸气一边回我。
“大圣可没有做个好事,便把自己做成这般惨样的。”
猴子心虚,不再回我。
好在我百年修为,虽然身手不行,但身上的劲儿要超过普通人许多的。
将猴子抬到担架上,我拉着他往住处一路走去。
夜色渐浓,星辉漫天。
我抬头,看见了漫天的星星,终于忍不住问猴子:“我听说,西游世界里,一颗星星便是一个神仙,你说是真的吗?”
担架一颠簸,猴子一吃痛:“是,怎么不是?”
我骂猴子自讨苦吃。
这山间蛇妖作祟,自有管事的人。
那西天取经的人没管,高坐天庭的人没管,口中诵经的人没管,明堂施令的人没管……
他不过是一个有伤在身、法力低微的小猴子,逞这强干什么?
猴子笑了:“你不懂。”
“我背后有靠山的。”他说,“即使真的奈何不得这蛇妖,我也不会有事的。”
9
说着说着,他竟念了一段咒语给我听。
“你学了有用。”他说。
“有什么用?”我笑问,“能蹦出来个靠山救我不成?”
“我会蹦出来救你啊。”他漫不经心说着,“算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。”
我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不说我和猴子,你救我我救你,早已分不清谁是谁的救命恩人。
“你怎么救我?
“别人是脚踏七彩祥云,身披金甲战衣。就你是驾着担架,拄着拐从天而降是吧?”
猴子问我,如今他满身是伤,我可还愿意带他上路。
“怎么不愿意?等伤养好了,不就又是两个铜板干一天活的廉价劳力了吗?”
猴子一脸心碎:“原来,你竟对我有如此图谋!”
但不管怎么说,他躺在担架上的姿势舒服了很多。
我本意让猴子先在此地休养,等身体好了再走也不算迟。
怕他以为我要抛弃他,还好心补上一句:“放心……我也在这里等你养好身体。”
可猴子还是坚决要随我早点上路。
“一来我这伤口,离我师傅师弟越近,好得越快。”他说,“二来……你也不想被甩出太远吧?到时候你找我师父师弟,又去哪里找呢?”
10
我带着猴子上了路。
他的身体不宜颠簸,我便去镇上买了一头骡子,一路驮着他往西走。
他躺在骡背上,啃两口桃子便哼个调子。
那调子听来颇具异域风情,等问他名字,他却不说。
“那是俺东胜神洲花果山野调,说了你也不懂。”
我看不惯他如此快乐,于是便恐吓他:“这骡子钱和桃子钱全从你工钱里扣。
“你可好好享受吧!等你好了,就得开启打工人的漫漫之路了。”
“打工人?”猴子好奇。
于是,趁着旅途无聊,我跟猴子好好科普了一下现代打工现状。
“知道了吗?你就是那可怜巴巴的打工人,我就是可恶的资本家。”
“你这资本家还不算可恶。”猴子把桃核随意抛到了路旁的草丛里,“我在你这儿只是个打工人而已,我在我师父和如来老儿那里,就是拼命打工还给自己赎不了身的农奴。”
……
猴子的伤势不容乐观。
明明我给他换药换得很勤,也小心避免颠簸。
按理说,他本是妖物,伤口愈合要比常人快些。
可如今,这伤口放在别人身上,至少也血痂半落了,他还常常会流血。
也不知是不是这些伤口的缘故。
我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在日渐衰弱。
我问他可要暂时停下,好好治治这一身的伤。
他却只看着前路:“继续走吧,等我们跟上了西游师徒,我身上的伤便会好的。”
西行的路上,猴子便是最好的雷达。
以往,我虽知道西行的大致路径,明晓九九八十一难大致发生的节点,但具体行进的方向却常常要向路人打听。
可猴子呢?他只需躺在骡子上,闭上眼睛,随手一指——
“他们往这个方向去的。”猴子说,“只消两个月,咱们便能追上他们了。”
11
我怀疑猴子真是雷达转世。
要不然,他怎么总能精确指路?
要不然——
“你是六耳猕猴?”我试探问他。
仔细想来,其实一切都对得上。猴子总是自称为孙悟空……猴子总能莫名感应到师徒四人的去路,猴子还知道孙悟空是出身于傲来国花果山……
再看原著中,六耳猕猴和孙悟空一样,也拿了一把“定海神针”。
我偷偷瞄了一眼之前赠给猴子,如今被我拿在手中的铁棍。
莫名心虚:奇了怪了!这点也能对得上!
唯一对不上的——大概是,六耳猕猴哪里有那么弱?
猴子哈哈哈笑出了声。
“你要是六耳猕猴的话,我可不能带你去找他们。”我正色,“我坚决维持西游团队原版人马不动摇的。”
到时候,要是猴子和大圣打起来,我不知道帮谁。
猴子追上西游团队的心思比我更加迫切。
可偏偏事与愿违。
我们正一路西行呢,却在河边被一群小妖给拦截了。
水产成妖,拦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只蚌,一条鲤鱼,还有两只螃蟹。
蚌和鲤鱼妖手里拿着一条长长的绳子,绳子上连拉带坠的,捆着十来个八九岁的娃娃。
螃蟹手里拿着一柄三叉戟,直冲冲对着我:“识相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!”
我看了看手里拿着的牵骡绳,犹豫了一下……放下了。
“小雀儿。”猴子哭笑不得,“你要不要这么怂啊?”
12
我一向是比较怂的。
我以为猴子知道。
我出身于现代社会,平平安安地度过了学生生涯的十几年。
等毕业之后,每天往来于公司和出租屋之间。遇到的最大危险,也不过是出租屋门口那黑黑的小胡同罢了。
一朝穿进西游世界,即使再小心翼翼,也遇到了无数的魑魅魍魉。
我能活下来,全凭这一点。
我足够“怂”,能不和其他妖怪发生矛盾,便不和他们发生矛盾。
这一点,猴子不是不知道的。
当初我们从蛇妖手底下逃出来的时候,他就问过我:“那蛇妖攻击你时,你本有机会反击,但你为什么会下意识逃跑呢?”
他问我:“你下意识逃跑,是因为害怕吗?”
当然不是啊。
那时候的我回答:
我之所以下意识逃跑,而不是反击。
是因为我承受不住一点点反击失败的可能。
是因为我的小命太重要了。
所以,面对这几个看起来远没有我强壮的小妖怪,我下意识的反应也不是对抗。
而是乖乖认怂。
因为,人的生命只有一次。
我无比清楚明白,我在这个西游世界中死掉,那就是真的结束了。
之前我跟在师徒四人身后淘垃圾,也不是没有遇到过顺道打劫的妖怪。
那时候,我手中的破烂总会无条件地扔给他们,只求我能保全性命。
13
可今天,刚刚放下缰绳。
我却又犹豫了。
猴子伤重,全靠着这个骡子。我若将骡子给了这些小妖,便是将猴子放弃了。
更何况……
我在这儿不吭声的时候,猴子已经开始和对面搭讪。
“那个蛤蜊!”他喊,“对,猴爷爷说的就是你,你牵着那么多小孩儿是干吗去的?”
我默默地捡起了刚刚放下的缰绳。
猴子的嘴是真欠,人家是蚌妖,他却叫人家蛤蜊。
硬生生把我给叫馋了。
果然,被叫成一盘菜之后,那蚌妖瞬间便怒了。
猴子躺在骡背上,看起来跟个残废一样。
她是不屑于趁人之危“欺负”猴子的。
于是,将手中的绳子一扔,便“嗷嗷”叫着,往我这个方向冲了过来。
“小雀儿莫怕!”猴子在骡上喊着,“俺现在就来助你!”
他这一喊,蚌妖往我这边冲得更起劲儿了不说,另外三只妖怪也搓搓手,给蚌妖壮胆来了。
来这里这么久,还没有动过手!
见到这个场景,我的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。
“快点快点,小雀儿拔鞭!”
那边,猴子还在喊着。
两只螃蟹妖已经张牙舞爪地奔向了他。
我下意识地拔出鞭子来,用力一挥——
与此同时,又觉得手臂一痛。
“小雀儿!”
我便听到了猴子的喊声。
不是往常那般戏谑的、含着笑意的喊声。
而是带着焦急的神色。
14
“牛哇!”我后知后觉地夸赞猴子,“你那一棒子……如果加上特效,真的能出去吹是齐天大圣了!”
他一棒子下去,真的敲晕了蚌妖和鲤鱼妖。
至于那两只螃蟹,早已经被我的一鞭子吓跑了。
……
猴子的脸色却并不好看。
由于刚刚的剧烈运动,他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。
他艰难地往前走几步,走到了我的跟前。
毛茸茸的手按到了我手中的骨鞭上,面色黑沉:“刚刚,你的骨鞭为什么朝着两只螃蟹打?”
为什么?
哪有为什么啊?
因为螃蟹就快碰到他了,因为他浑身都是伤,因为我知道他动也动不了……算了,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什么理由。
不过是,我下意识打过去了而已。
他又问我:“你不害怕了?”
回答猴子的不是我,而是身后的十来个小孩子。
他们证明了,他们很怕。
因为他们“哇”的一声,哭出来了。
我在现代的时候,看到小孩子就十分头疼,更遑论如今面对的是十来个八九岁的孩子……他们一哭,我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炸了!
于是,只好将骨鞭轻轻一挥——
我这骨鞭,在西游宇宙中或许算不得什么厉害法器……
但在我这个只会收破烂的乡巴佬眼里,已经算得上不错的武器了。
这骨鞭是用那大蛇的脊骨炼成的,平日里重得很。但好在猴子教了我法诀,只要念一念咒语,便可以将它缩小,缠在腰上。
等用的时候抖一抖,便是十米长的鞭子了。
而此时,我再将那骨鞭抖上一抖,它便自动化成了一条细细的鞭子,缠到了晕倒在地的鲤鱼和蚌妖身上。
“你先歇着。”我对猴子说,“接下来,要看的就是我的表演了。”
15
那蚌妖被我揍醒之后,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十个小孩儿的来历。
最开始的时候,蚌妖还威胁我——
“我们大王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妖怪!近日里大王成亲,派了我们来村子里筹集童男童女。我劝你识相放我走,不然等我螃蟹兄弟搬来救兵,有你好果子吃!”
我轻轻一勒鞭子。
“啊姑奶奶饶命饶命!”
蚌妖又交代了这些小孩是从哪里掳来的。
我和猴子便顺路将他们给送回去……
想了又想,到底是没有给这几个小孩子解绑。
我在前面牵着骡子,猴子还在优哉游哉地吃桃子。
见到一个小孩儿眼巴巴看着他,猴子竟然一时心软,将手中的桃子递了过去。
不过刚递到一半——
“你不是还有十来个桃子吗?”我晃晃手中的缰绳,“不如都给他们,反正是从你的工钱里扣。”
猴子的手又缩了回去。
他从我给他讲的故事里挑出词来骂我:“雀扒皮!”
我用蛇皮兜着一只蚌和一条鱼,就放在了猴子身前,让骡子驮着。
猴子被熏得一身河鲜味儿。
“他们吃不得桃子,回到村里自有河鲜给他们吃。”
蚌和鱼便都哭了。
蚌妖甚至失声:“你说她怂?她那里怂了??”
我们送小娃娃们回家的路上,清风拂过。
猴子身上的毛发如同夏天的麦浪一样,被吹得一倒一伏的。
他的声音带了轻松和笑意:“怎么样?路见不平快意恩仇,比遇事只当缩头乌龟快乐多了吧?”
我终究是没忍住,指着十来个小娃娃让他看:“你把这叫作路见不平,快意恩仇?”
说着说着,就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我们以为,送小孩子们回家之后,会有一顿河鲜宴。
可谁也没有想到,泗水村的村长在见到这十来个小孩之后,非但没有欣喜,反而面露苦色。
十个小孩子都被他们的父母领回去了。
相聚时,这些孩子的父母无不喜极而泣。
可等这些人走后,村长留我们在他的屋内详谈……
还未开口,却先叹气:“这些孩子……义士不该救的。”
16
哪里有这样的道理?
猴子也十分不解,我们救了十个人的性命,反倒是救错了?
村长见我们脸上露出不解之色,“扑通——”一声便跪在了地上。
“我见两位义士来时,那骡子旁侧便拴着蚌姑娘和鲤姑娘两位大妖?”
他又道:“算是老朽求求两位,请您放了这两位大妖,顺便让她们将这十名童男童女给带走吧。”
老村长紧接着同我们讲起此间缘由。
他说以前的泗水村也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。但三年前,泗水旁忽然来了一只蛤蟆妖。
这蛤蟆妖,本领强大,无恶不作。
不过短短三年,便将泗水村祸祸得民不聊生。
往年过年过节,总要从泗水村要上五六个童男女。
谁不是爹生娘养?哪个童男女就应该生来被大妖吃掉?奈何那蛤蟆妖本领强大,还有一身的怪毒,全村人也抵挡不过。
后来,村里也不是没有来过能人异士,但没有一个能对付得了蛤蟆妖。
倒是前一阵子,蛤蟆妖不知道是怎么了,竟远远遁走了百余里地,不再来泗水村兴风作浪。
泗水村人都以为就此便摆脱这蛤蟆妖的骚扰了,却没有想到,最近,那蛤蟆妖竟然又转回来,且要求更加过分了……
蛤蟆妖娶亲,要泗水村上供十个童男童女。
“若是有用,老朽宁愿豁出这一条老命,换一个孩童活下去也可。”老村长声泪俱下,“可是,那蛤蟆妖残暴。若是不将这十个娃娃送上去,怕我们一村老小都活不下去了。”
“两位壮士没有杀掉蛤蟆大王手下的小妖,想来也没有将蛤蟆大王得罪狠。”那老者又劝我们,“听老朽一句劝,放了这两只妖怪,让他们将童男童女们带走……两位壮士也尽早逃命去吧。”
我这才知道,原来我救了那十个童男童女,竟然是给村子里惹了麻烦。
可当时十条人命在那里。
我若不救,也无甚可能。
让我难受的是,老村长认为我不该救这十个孩子,却也不曾责备我。相反,他还劝我们早日离开。
……
村长为我们准备了暂歇的地方:“两位壮士,明日一早便上路吧。”
17
可我这晚没有睡着。
就如同猴子没有睡着一样。
我推开他的窗户的时候,猴子正躺在榻上。
他的一双眼睛却睁得溜圆,看着房梁一眨不眨。
“没睡?”我问他。
“嗯,没睡。”他说,“我想找些事情做。”
“什么事情做?”
“大概是……”猴子犹豫了半晌,“大概是想去揍妖怪吧。”
对了。
我便知道,他便是这样的。
当初不忍心留下那山洞的巨蛇糟蹋乡野。
如今也不愿见到泗水村民被蛤蟆妖奴役和迁怒。
猴子看了看窗外的月色,轻声问我:“要同我一起去吗?”
猴子说,要在天亮之前找到蛤蟆妖的巢穴。
又笑着说我:“蛤蟆妖可不是这些小妖怪,我以为你会像当初我去打大蛇时一样拒绝的。”
我其实是不想去的。
我没有和猴子说过,其实,我从没有把这个世界当作一个真正的世界。
我知道自己是穿到了名著之中。
真实的世界里,哪里有这么多的妖魔鬼怪,不干事的神仙圣人呢?
所以,即使我跟着唐僧师徒的西游路一路走来,看过道旁的饿殍遍野,看过妖物侵扰的村庄,看过邪怪奴役的平民百姓,我固然共情过,却从未靠近过,也从未试图改变什么。
我只是一个过客。
可猴子不一样。
猴子和这西游万物的一切又不同些。
不仅仅是因为他救过我,更是因为……我们曾经有那么一小段时间相处过,我给过他银钱雇用他,也真心赠予过他礼物。
所以,当他问我“要一起去吗?”的时候,我竟鬼使神差地点头了。
他又说:“你且放心。唐僧师徒四人西行路过,但凡有些本事的妖怪,都去吃唐僧肉,又被孙悟空给一网打尽了,这些不过是散兵游勇,以欺负百姓为乐。不值得上心的。”
我信了他的鬼。
“放心,我至少也能护住你。”他又说。
我看着他缠绷带拄拐的样子,不知道这话他是怎么说出口的。
18
大蛇的骨鞭很是好用。
猴子跟我说,江湖规矩,我们和蛤蟆妖之前没有交过手,需要在洞前喊话。
可猴子还没有开口,守洞口的小妖们就笑了。
大概是笑他满身的绷带吧。
“不守江湖规矩了。”猴子说,“你拿鞭子劈!”
等门口的几个小妖滚得七零八落之后,蛤蟆妖才姗姗来迟……
说实话,长得是真丑。
青黑面皮,满头鼓包,双眼怒凸,还未开口,腮下就全部都鼓了起来:“何方小儿?来本王洞前作吠?”
猴子手中的铁棍一抖:“是你家小妖惹了的,惹不起的爷爷!”
说起来,我们有点胜之不武。
两个人一起打蛤蟆妖,还差点没有打过。
猴子本就是残将,身上的绷带已经被鲜血染透了。我又是一个怂货,骨鞭舞得哗哗作响,却不是为着攻击,而是护住我们两个。
好在,这蛤蟆妖竟也不是什么大妖怪。
猴子猜得不错,他不过是仗着此处无能人,所以才能横行乡野罢了。
我或者猴子,单个或许打他不过。
但我们俩联起手来,却也将他打得唉唉求饶了。
那蛤蟆跪倒在地:“猴儿爷爷,小的错了,求您放过我!”
放个屁过!
猴子这会儿倒不犯圣母病了:“小雀儿,你可千万别放过他,若是放过他,这十里八乡的百姓就要倒霉了!”
我自然知道。
可就在我的白骨鞭缠上蛤蟆妖的脖颈之时,却觉得头脑一昏……
再次醒过来的时候,便已经在蛤蟆的妖洞里了。
19
猴子比我醒得更早些。
一见到我,他便叹道:“那蛤蟆臭不要脸,我们中了他的计了!”
“哈哈哈哈。”
蛤蟆妖坐在不远处抠脚,听到猴子的话,哈哈笑了:“本大王这叫兵不厌诈。”
他又道:“正好,本大王今日婚宴正好缺两道主菜,要本大王来说,正好做一道红烧肉鸽,一道生滚猴脑!
“你们也不用挣扎了,本大王这妖毒,就连那孙大圣遇到了都要怵上一怵。
“怎么,这浑身瘫软的滋味不好受吧?”
蛤蟆妖笑着远去了,应该是去准备宴会上的事情。
猴子在一旁气得不行:“他说你是鸽子!”
我也气笑了:“他还说要吃生滚猴脑呢!不知道你没有脑子吗?”
猴子让我少安毋躁,到时候会有救兵过来。
“我之所以敢来揍这蛤蟆妖,除了误判他身上的剧毒之外,还因为我身后有靠山!”猴子安慰我,“别灰心,俺至少也能保住你。”
靠山。
我笑了。
这个乱世里,哪个靠山能靠得住?
“你笑什么?不信我有靠山,能救我们两个?”
我笑的不是猴子说他有靠山。
而是笑,我自始至终,便没有找靠山的准备。
“猴子,你知道鸟类都有个器官,是你们哺乳动物都没有的吗?”
“昂?”猴子疑惑。
我干呕一声:“你知道嗉囊吗?”
20
猴子也干呕了。
他骂我恶心。
骂声太大,把洞口看守我们的小怪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。
我被绑住,只好用脚踹他:“闭嘴闭嘴闭嘴吧!”
那俩小怪大概对自家大王的毒也很是自信,见我们没什么异样之后,便又去聊天了。
倒是方便了我和猴子小声说话。
猴子问我:“你这哕出来的是啥?”
“不认得了?”我自问自答,“蛇胆啊。”
蛤蟆妖的毒素大圣怵不怵我不知道,但我知道,那只千年大蛇肯定不怵。
毕竟,他们这一类,从小就是把蛤蟆当作点心吃的。
而千年大蛇的蛇胆,能解百毒。
猴子杀了那只大蛇之后,我便将大蛇的身体肢解了。
蛇皮做成了蛇皮袋,蛇骨做成了白骨鞭,蛇肉则晒成了肉干,卖给了路过镇上的行商。
驮猴子的骡子钱,便是这些肉干换来的。
至于那最宝贵的蛇胆,我终究没有舍得卖。
放在外面不好保存,我便把它藏在了我的嗉囊里。
我如今已成妖物,不再用嗉囊研磨食物,于是,它就成了一个很好的“储物袋”。
猴子反手解开了绑住他的绳子:“哎呀我已经叫救兵了!”
而我,则逼着他把我刚刚弄出来的蛇胆吃了一半。
“大王!”那两个小妖怪发现得不迟不早,恰好是在我们吃下蛇胆之后,“大王,这俩小儿要逃了!”
说清楚!谁是小儿?
我和猴子对视一眼,也懒得和这两个小妖怪理论。
一棒一鞭下去——
蛤蟆赶到的时候,他的洞府里已经死了不少河鲜。
它怒极了,难以相信我们是在中了他的毒的情况下还恢复自如,当即便准备继续放毒。
“猴子!”我喊他,“快打!”
21
我的鞭子如同长蟒一般向蛤蟆扫去。
与此同时,猴子的铁棒也势如破竹般开始往下砸——
……
蛤蟆妖被打得化出了原形。
可惜了。
我蹲在蛤蟆妖的旁侧,仗着自己刚吃了蛇胆,不怕中毒,轻轻戳蛤蟆皮。
蛤蟆皮的触感好奇怪哦。
“别碰。”猴子不耐烦说,“脏。”
“那我们把蛤蟆给埋了,小妖收拾一下赶紧回家,然后再告诉村长不用送童男女过来了?”我轻轻挠头,“这距离我们从村子里出来,
他只是看着洞外的天空,眉头越皱越深。
“怎么了?”我问他。
“你还记得那只蛤蟆妖为什么抓我们吗?”
“为什么抓我们?因为他要娶亲呗,刚刚抓住我们的时候,猖狂放狠话,不是还说他今日婚宴吗?”
“对啊。”猴子说,“他今日娶亲,娶的哪个亲呢?”
谁知道呢?也许是从哪个村子里掳了一个新娘子过来,派了几个小妖去接。
妖怪强抢民女,这不是西游世界中常见的戏码吗?
不过,这些都不重要了。
蛤蟆已经死了,只需要将这小妖给好好料理料理,此间也太平了,我们也能继续上路了。
“不对……”猴子指着远处,“你看,蛤蟆的新娘已经到了。”
我顺着他指的方向往远处看,就见到正有三只飞禽往这个方向飞来。
最中间的那只,头上拴了一朵大红色的花。
哈?
那三只飞禽……我没看错的话,是天鹅吗?
22
三只天鹅刚刚落地,便化作了女子模样。
最美的那只穿了一身通红的嫁衣,一见到我们脚下的死蛤蟆,便红了眼睛:“是你们这对狗男女,杀了我的夫君?”
我还没有反应过来,猴子便已经挥动铁棒,和她们战在了一处……
这三只天鹅和蛤蟆并不一样。
不像蛤蟆,丑得可怕。这三只天鹅长得美若天仙,幻化成道体的时候,身上看不出一丝鸟兽的痕迹。
妖物啊,幻化的道体越是完美,便说明他的妖力越高。
更何况,还是整整三只。
猴子不过跟她们交手两招,便落了下风。
我没有立时去帮助猴子。
而是从地上拽起了蛤蟆的尸体,用鞭子末端卷了,向其中一个天鹅甩过去——
蛤蟆这种东西,毒素是在背上。
我们吃了蛇胆,不怕蛤蟆的毒,但不代表这三只天鹅不怕!
于是,登时便有一只天鹅,不过被蛤蟆砸了那么一砸……
便“扑通”一声,扑街了。
可什么是绝对的实力压制呢?
什么叫一力降十会呢?
就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,毒、暗器这些奇技淫巧,也就只有一个出其不意的机会。
只要失去了这一次机会,便很少有机会成功了。
所以,等另外两只天鹅反应过来的时候,便直接绕过了我的骨鞭,往我身上拍来——
“小雀儿!”猴子大喊。
这一瞬间,我其实挺后悔自己来到西游世界,却没有好好修炼的。
至少也修炼个金钟罩铁布衫啊。
这些妖怪,打人也太疼了吧?
这应该算得上是她们的全力一击。
也对,团战先杀奶妈,然后辅助,最后才是输出。
我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被我吐出来了。
他妈的,猴子不是说救兵在路上吗?
我不记得杀了蛤蟆之后让猴子取消救兵了啊!怎么救兵还不过来?
我再也不嘴贱说自己不需要靠山了。
我比谁都需要靠山啊。
23
猴子惊吼,上来帮我挡掉了那两只天鹅接下来的攻击。
他并不比我好多少。
他身上本就受了伤,又打不过那两只天鹅。
身上的绷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。
浑身流血,倒是那长长的绷带,在他打斗的时候被甩在身后,像一条鲜红的披风。
可是,他的脚步已经开始虚浮,铁棒挥舞起来也不再那么有力。
两只天鹅似乎看出了猴子的色厉内荏,打着打着,竟然起了玩笑之心。
“可惜了。”那只红衣天鹅叹息,“你把我的夫君杀了,我总得杀了你,以告慰他。”
可手下已有了戏弄之意。
我强撑着再次拎起骨鞭。
那蛤蟆已经没有用了,我把它甩了下来,长长的鞭子再次向那天鹅甩去。
鞭子甩出去的时候,我想的竟是——
真有趣,明明一天前,猴子还在调侃我,是不是太怂了点。
现在,我自以为……应该是不怂的吧?
24
“你还有力气。”红衣天鹅一把拽住了骨鞭,她轻笑出声,“那就先解决你吧。”
……
我的身手委实不好。
战时爆种也不过是小说里才有的情节。
再次被打到十米远,我终于忍不住恨恨出声:“猴子!你说好的救兵呢?”
救兵是来给我们收尸的吗?
再不过来,我们两个都要凉了。
果然,《西游记》里都是骗人的。
每一次,《西游记》里每一次有妖怪想要吃唐僧,都没有直接生吞活剥过,都要等到孙悟空赶来。
孙悟空打得过,就直接把妖怪打死。
孙悟空打不过,妖怪就一直等到孙悟空把救兵搬过来。
等到我们了,妖怪就把我们往死里打,凭什么?
炮灰和主角的差异也太大了吧?
25
猴子挡在了我的前面。
在两只天鹅想要补上最后一击,好让我彻底玩完的时候。
他背对着我,浑身都已经被鲜血染透了。
握着铁棍的手都已经开始颤抖了。
却也一步没有退缩。
“靠山没来也没关系。”他说,“我就是你靠山啊,小雀儿。
“我护住你。”
他护住我个屁!
他再打下去就被揍死了!
我的手艰难地够到鞭子,却怎么也拿不起来。
“猴子。”我喊他。
我想要让他快点跑……就像当初在蛇妖的山洞时一样。
那时候,他去除蛇妖,我不照样没有管他,不和他一起去吗?
那时候,我几次找不到他,也是准备放弃他,自己走的。
可我的话他根本不听。
然后……我终于知道了,那次在蛇妖山洞里,他是如何杀掉的蛇妖。
“小雀儿,我是不是跟你说过,我是齐天大圣?”
他没有等我回答他。
他那双颤抖着的、握着铁棒的手的指缝里,散发出金光来。
不对,是他整个人,由内而外散发出金光来——
26
我梦中的孙悟空是什么样的呢?
我想起,就在不久之前,他笑谈,若是将那个咒语记住,到时候便有靠山来救我。
我当时笑他。
问他救我的会是什么人,会是脚踩担架,拄着拐过来的他吗?
现在看来,还真的是他。
那自身体散发出的光凝成了七彩祥云,金甲战衣。
就连我从废品里面淘来的铁棒,也变得熠熠生辉……
齐天一棒——万妖朝。
两只天鹅,于我们而言是妖力高强,随时可以搞死我们的大妖。
可对于孙悟空而言,也不过是如意金箍棒一棒罢了。
两只天鹅惨叫都没有来得及,就变成了原形,再没有声息。
“猴子!”我声音都快要发不出来了,“原来你真的是齐天大圣……那你之前还那么怂……”
怪不得那么自信,蛇妖也敢打,蛤蟆也敢打。
我又想到他教我的那段咒语。
既然他是齐天大圣,那段咒语又是叫哪个后台的?
叫观音菩萨?叫如来佛祖?
可我的笑渐渐落了下去,声音也渐渐变小了。
因为,猴子的身体在慢慢变透明……
若是我此时手里有一块手机,我一定会疯狂搜索:
孙悟空突然透明是怎么回事?
孙悟空会死吗?
可猴子好像根本没有发现他的状况,只是轻声问我:“小雀儿,我之前是不是没有问过你,你一直跟在唐僧师徒后面,是为了什么啊?”
如果是之前的我……
之前的我,肯定会回答:“为了挣钱啊。”
毕竟我在西游靠捡破烂发家致富嘛。
可是,当他再次问出我的时候,我却终究是吐出了实话:
“我想回家。”
我在《西游记》这本书里面受到了启发。
在《西游记》最后,唐僧师徒面对着滔滔巨浪,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,是一只大龟帮了他们,想要他们帮忙,问一问自己剩下的寿数。
后来,他们虽然忘了帮忙问,但也能够说明,若是找到机会帮助他们,那求他们办点事情也不是不行。
穿到西游世界本非我所愿。
更何况,我穿的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鸟妖。
我想,若是我能找到机会帮师徒四人一把,我能不能有机会,求求他们,看看他们能不能帮我回到家。
27
“好。”猴子蹲下身来。
他的掌心按在我的胸口,丝丝缕缕的金光便往我的胸口一点点涌进去。
身上的疼痛没有那么多了。
“猴子。”我不安问他,“你在干什么?”
他却不回答我。
“一会儿,应该会有人过来。等他过来了,你就把你的心愿跟他说。”
我心中都是不安。
这话,真的太 flag 了。
“那你呢?”他的身体越来越透明,我着急问他,“我急着找唐僧他们,是因为我想要回家。你呢?”
“我?”他笑了。整个人的身体忽然变了透明……
“我,大概是想当一当真正的孙悟空吧。
“不是一只无名无姓的猴子,也不是一根随风飘摇的毫毛……”
一阵风吹过。
一条比针还要细的毫毛轻轻飘落。
孙悟空赶来的时候,我已经把所有的妖物都埋好了。
当然是开玩笑的。
河鲜什么的,我不喜欢吃。
猴子也不喜欢。
我将那根毫毛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对方的手心。
“难得。”孙悟空感叹,“千千万万根毫毛,就算幻化成俺老孙的模样,却也不过是幻化而已,法术过了,幻化也就散了。
“倒是这根,竟然生了自己的灵智,有了自己的想法。”他感叹,“若是有朝一日,不定也能修成正果。
“那大圣,猴子还有机会再次修成真身吗?”
如今, 我算是明了了。
明了蛇妖山洞里那么多日,我找猴子那么久,却始终没有找到他的原因。
想来是, 他那日力竭,重新化作了毫毛。
我匆匆而过时, 带动了微风, 于是微风将他带到平台上了。
也明了了那日我在蛇妖山洞外看到的冲天金光到底是什么。
更明了了,猴子教给我的,用来唤靠山的咒语,是来唤谁的。
28
孙悟空摇摇头。
“每根毫毛之中, 自有我的修为在此。修为耗尽, 它便回归本真, 即使有朝一日再化猴身, 也再不是之前的他了。”
孙悟空说:“是俺来迟, 才使他身死。女施主有什么所求的?俺老孙竭尽心力也为女施主达成所愿。”
“我……想回家了。”我说。
“那有何难?”孙悟空松了一口气, “女施主家在何处?俺一个筋斗云便将女施主送回去了!”
我的家啊。
在很远很远的地方,在筋斗云也到不了的地方……
孙悟空说没事。
等到他西天取经之后, 再去送我也可。
“好。”
我将那根毫毛从孙悟空的手心里拿了回来:“我就在此处等着。”
29
我其实,不太能反应过来。
猴子他竟然死了。
毕竟,在蛇妖的山洞时, 猴子也凭空消失过。
可后来,他还是伤痕累累地出现在了我面前。
……
我回到了泗水村。
却没有想到, 刚刚进村,便被一群拿着农具的百姓们团团围了起来。
“误会!误会!”老村长排众而出, 安抚两方,“这位是帮我们救回孩子们的壮士——壮士, 另一位壮士怎么没有回来啊?”
我张张嘴,不知道怎么回答。
侧眼看去,就见到那本来用来驮猴子的骡子正被捆在大树旁吃草。
骡子身上还驮着蛇皮袋。
蛇皮袋里面装着的两只河妖,早已经因为脱水而干死了……
老村长不好意思地捋捋胡子:“我们本准备把这两位妖爷和孩子们一起送过去的。可早上一起来,就发现这两位妖爷已经脱水死了。
“全村人商量后, 便决定了,我们不准备将孩子们送到蛤蟆大王府上了……与其以后一直被欺压,不如跟他们鱼死网破!”
“用不着鱼死网破。”我上前去解骡子的缰绳, “妖怪已经除了。”
“妖怪已经除了?”村人们惊疑不定。
我准备往前,可刚刚走了两步, 便又停下了。
那些村民们怕蛤蟆妖,也怕头上翠羽未褪的我。
算了。
我牵着骡子,往村外走去。
30
我在泗水村畔安了家。
再没有跟着唐僧师徒四人的必要了。
蛤蟆妖的洞府是现成的。
可惜湿气太重,不适合我。
我在路旁找了一块小小的地皮,盖了一座茅屋。
巧了,茅屋旁不久之后就长出了一棵小树苗。
是一棵桃树。
我把那根小小的毫毛埋在了桃树下。
当初我们救过的小孩竟然会来找我玩。
笑语声里, 他们问我,那只猴子去哪里了。
有时候也会缠着我讲故事。
我索性便把猴子的故事讲给他们听。
……
于是,十里八乡盛传我的原型是八哥。
因为我讲故事讲得太精彩了。
……
后来, 桃树越来越大。西行人越来越远。
再后来, 唐僧取得真经,回到东土大唐传播佛法。
皇权日盛,百姓康乐, 妖怪遁去……
我依旧住在道旁的茅屋里。
直到那日,远望东土。
一朵云往我这个方向快速飘来——
“女施主,俺来践诺了!”
【完结】
作者署名:讲个故事给你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