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某论坛，有人提了一个高热问题：“孙悟空可以秒杀山村老尸那样的厉鬼吗？”
做为三届包打听，我们特意在地府某处，找到了本次问题的相关当事人之一，山村老尸。
以下是该事件的完整采访记录：
我是山村老尸。
这应该是我与传说中的齐天大圣，相关最紧密的一次。
现在我正在油锅里面，被鬼差用铁钳子夹着翻了个身。
接着听到滋滋声。
很疼，但死不了，要被炸够七天七夜。
想求饶，可没用，鬼差说我被重点照顾了，是高层点名逮捕的人，谁也不敢放水。
1
事情还是要从三天前说起。
那天晚上我刚从湖里出来，就看到邻居袅袅鬼拎着家当慌慌张张。
“你要搬家吗？”
袅袅鬼一脸苦相：“搬啥家，这是逃难！”
我有些疑惑，好好地逃难干什么？
这个关系还不错的邻居，瞅了我一眼。
“我忘了，你在水底两天没出来，就昨天，地府颁布了一堆文件，专门整治咱们孤魂野鬼的。”
说完，袅袅鬼化作一阵青烟，往南边飘走了。
整治孤魂野鬼，每年地府都会搞一次，每次不都是雷声大雨点小，抓两个典型作为反面代表，然后草草结束。
就像去年，绿毛怪在家里睡觉，被几百个阴兵一拥而上扑在身上，他竟然还在做梦。
被锁魂环套着脖子的绿毛怪，当时跟霜打的茄子一样。
活该，一身绿毛还敢到处乱跑。
不过当时可把我吓着了，暗下决心，以后要克制内心冲动，做一个遵纪守法的野鬼。
不过这次显然动静大了点，越来越多的孤魂野怪在跑路。
对门王大爷，拄着拐杖也慌慌张张地准备离开。
“王大爷，你又不是孤魂野鬼，你跑啥？”
看着他那一尺多高的家，自从我在这方水里安了家，没见过王大爷后人来添过坟烧过纸。
“唉，这年头不好混啊，鬼管来了，孤魂野怪遭殃，我们小门小户也不好过。”
说的也是，那些鬼管吃鬼不吐骨头，走过去地面也能刮掉三尺。
不过斜对门的黄大爷倒是悠闲。
戴着金钱帽，坐在太师椅上晒月亮。
他家后人财力雄厚，给他修了一座两米多高的宫殿。
每年送的钱财珠宝，豪车家具，足够他再装饰十个坟头。
方圆几百里，谁不知道黄大户。
“老黄，你不躲躲吗？”
王大爷好心提醒他。
“不用躲，咱下面有人。”
黄大爷跷起了二郎腿。
说的没错，有钱能使鬼推磨，谁知道他每年给下面送了多少。
为了显示自己的实力，黄大爷压低声音：
“我听下面人说了，这次地府搞这么大阵势，是因为哪个不开眼的小鬼，惹了那位猴爷爷。”
“哪个姓侯的恁地厉害，能使唤得了地府那边，我咋没听过。”
王大爷表示不信。
“你说哪个猴，从古至今只有一个！”
黄大爷左右看了看，仿佛怕被人听到，压低声音：“猴子的猴。”
我听到后，立马反应过来。
原来是他！
搅龙宫，砸地府，闹天庭的主！
每次听到他的名字，那种威压，都让我有种魂飞魄散的感觉！
是啊，哪个不开眼的敢得罪他！
年轻时就跟三界老大叫板，如今虽然归顺了，被封为斗战胜佛。
斗战胜佛已经是正界级大员，而且齐天大圣的职位，虽然是虚职，那可是正天级待遇。
何况，三界中他那盘根错节的人脉关系。
以及，花果山还有誓死效忠他的十万雄兵！
那群被他从生死簿上勾去名字的猴属。
妥妥地有实权的一方诸侯！
我们这种角色，跟他比，简直就是凡间的叫花子与镇南王的差距！
想破头皮也想不到，是哪个鬼东西敢得罪他，害得我们跟着遭殃！
我也开始准备收拾细软跑路。
这时蓬头鬼从旁边经过，他那一头杀马特造型特别显眼，像是被雷公的等离子电锤撸过一样。
“尸妹，搬家啊，跟哥一起走。”
我翻了个白眼，就你也配！
刚想损他几句，垢面鬼也跟了过来。
离得老远就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酸爽气味。
“尸妹，还是跟我走吧，咱有钱！”
看不清长相的垢面鬼，拍了拍他那鼓囊囊的包袱。
我干脆低头装作没听见。
“你俩兔崽子，跟着你们喝西北风吗？”
黄大爷开口了。
“妹子，先住我这避避风头吧，咱下面有人，别的不说，牛二爷和马三爷跟我熟得很。”
我眼珠一转，这倒是一个好主意。
黄大爷家财万贯，虽然面相老了点，可终归是大爷，跟了他，以后也不必在水里混了。
最重要的，他对自己有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。
“那多不好意思，我一个闲散野鬼，地府那边的黑户，住你那里，不连累黄爷你了。”
我故作矜持，欲擒故纵。
果然，黄大爷听我说完，感觉有戏。
“说的哪里话，咱下面有人，这阵风过了，我在下面找人给你上个户口。”
我又犹豫片刻，落下几滴眼泪，虽然自己看不到，应该是相当的楚楚可怜。
“黄爷，你真好。”
黄大爷赶忙从太师椅上跳下来：“走走走，我这就给你安排住处。”
“唉，真不知道该怎么谢黄爷你了。”
我心里偷着乐。
“远亲不如近邻，谢啥，你愿意的话一直住着都行。”
黄大爷的后槽牙都露出来了。
“呸，衣冠禽兽！”
“呸，无耻色鬼！”
蓬头鬼和垢面鬼低声嘟囔着。
他们从我身边经过时，听到一些什么“礼义廉耻”、“富贵不能淫”之类的话。
两个死穷酸。
我正欣然前往黄大爷的豪宅时，袅袅鬼带着一缕青烟飞奔回来。
“怎么回来了，有东西忘了带吗？”
我有些好奇。
袅袅鬼喘着粗气：“不，不，不是，南边来了大批鬼差，我的妈呀，得有几千个，见鬼就抓，幸亏我跑得快！”
这时又有不少孤魂野鬼从南边慌慌张张地跑来。
“快跑啊，快跑啊，地府动真格的了！”
又一个边跑边喊。
我心里咯噔一声，这次动静不比以往，那齐天大圣的威风果然厉害！
歪头看向黄大爷，谁知道这老头子也正瞅着我。
发现我看他，眼神变得飘忽不定。
呵，男人！
关键时候真的靠不住！
“黄爷，咱们……”
我不死心，想再试探他一次。
“嗯，好说好说。”
黄老头子言语不详起来：“那个，尸妹，你别急，我回去先跟老伴商量下。”
哼！
我心想算了，跑吧。
“不劳你费心了。”
于是准备跟着袅袅鬼往北方跑。
只不过北方那边突然也跑来一群野鬼。
“不好啦，那边有几万鬼差来了，快跑啊！”
那群野鬼边跑边喊。
我顿时傻眼了，正犹豫往东边还是西边逃时，谁知道两边同时涌现出拼命逃跑的野鬼。
最让人害怕的事来了，野鬼后面跟着一队队鬼差。
黑压压一片，不知几千几万。
2
鬼差大军步伐整齐，脚步声在山谷回荡，一声声打在我的心头。
在几里开外，就看到寒光森然。
我知道，那是鬼差大军的盔甲和勾魂兵刃反射的月光。
接着四面八方地动山摇。
我们被大军包围了。
这哪里是整治，简直就是来围剿的！
显然，我所在的湖成了被围剿的中心点。
可这些年，没听过这里有哪个孤魂野鬼修成气候的！
随着鬼差大军的步步逼近，逃命的野鬼都向我这里蜷缩，数量越来越多，最后简直有点拥挤。
突然，一阵浩大阴吹过，飞沙走石，倒树催林！
我被这风吹得睁不开眼，甚至意识有些涣散。
天空顿时暗淡，有乌云遮住了月光。
我仰头看了一眼。
不，那不是乌云。
那是一颗巨大的牛头！
两根犄角似乎要刺破夜空。
地府牛头使！
望着高如山岳的牛头使，我几乎产生想要下跪的冲动。
咚！咚！咚！
山岳震颤！
随着牛头使每次抬脚落地，地面便震动一次。
而另外一面，同样有一个如山高大的身影，那是马面使。
我知道，这次谁也逃不了了。
不过，黄老头子说跟牛二爷熟络，也许他……
转头看了看，发现黄老头早已不知去向。
“这下我们死定了！”
“我没做过坏事啊，为什么要赶尽杀绝！”
野鬼群里，有人淘号大哭，有人瑟瑟发抖。
鬼差大军把我们围在不到方圆一里的空间里，然后停了下来。
嗡！
嗡！
一阵闷响声，虚空中突然裂开一道缝隙，生出一黑一白两团雾气。
雾气刚产生，我便觉得有彻骨的寒意逼来。
周围其他野鬼也被冻得颤抖起来，有几个甚至站不稳跌倒在地。
这是来自地狱最深处的气息！
比死亡还要可怕千倍万倍！
黑白雾团凝聚成实体，最终呈现出两个身形。
黑无常，白无常！
众野鬼呼啦啦跪倒下去，我也赶忙跟着跪下。
没有一个野鬼敢出声，求饶的话都不敢说，甚至呼吸都停止了。
山谷，静得可怕。
黑白二使信步走来，我不敢抬头。
他们的脚步从我脸边踏过，虽然他们身形如常人一般，可散发出来的恐怖气息，已经盖过鬼差大军，包括牛头马面。
“众鬼魂都听着！”
黑无常率先开口。
我心中一凛，开始宣判了，是下地狱还是活着，就看他的金口玉言。
“嗯？”
白无常突然气息凝滞。
“鬼鬼祟祟，出来！”
我稍微抬起眼皮，看到黄老头正趴在自己豪宅门缝里偷看。
被这一声命令逼迫，连滚带爬地出来了。
“哎呀，大王，爷爷，我是良鬼啊！”
黄老头跪在地上砰砰磕头，又不时拿眼睛瞟向远在半空中的牛头马面二使。
“怎么回事，他是什么鬼？”
白无常有些不耐烦，扫视地上一眼，随即斜斜看向牛头马面。
“这个，大人，他，他确实是良鬼，叫黄富贵。”
牛头惊慌失措，面色为难。
“大，大人，他每年给咱地府也创造不少外汇，前年还受过表彰，被评为十佳好鬼。”
马面使在另一边，小心翼翼的解释。
白无常冷哼一声，他明显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。
这都是常态，他也不想追究。
“跪着干什么，还不赶快伺候好两位大人！”
牛头使一声暴喝，像是在天空响了一个炸雷。
黄老头吓得屁滚尿流，赶紧回去抱来两把太师椅，伺候着黑白无常坐下。
“这次我等不难为你们，都知道大家伙不容易，只要不做害人的事就行。”
黑无常又开口了。
我听后长舒一口气，这几年自己并没害过人。
“但是，有作奸犯科的，你们敢包庇，视出同罪，严惩不贷！”
黑无常的这句话，像烧红的烙铁，落在众野鬼心头，大家都颤抖一下。
“我们要找一个绰号叫山村老尸的，他在哪，有知道的吗？”
我的脑子里像打了一个炸雷！
是来找我的？
黑无常又开口说了什么，我一句也没听见，浑浑噩噩！
不知过了多久，突然发现黑白无常正冷笑着向我看来。
原来，是周围的其他野鬼也都盯住自己，离得近的蓬头鬼和垢面鬼，更是下意识躲开自己一丈远。
黑白无常同时起身。
唰！
数万鬼差同时亮出兵刃。
杀气弥漫整个天地。
“不是我，不是我……”
我惊慌失措，语无伦次，双手乱摆。
这时黄老头子走过来，一把把我按倒在地上。
“呸，贱人，我早就看你不是好鬼，你住在我家旁边，早就想图谋我的家财，当我不知道。”
黄老头子语气激愤，说话时的吐沫星子都溅在了我的脸上。
“大人，恳请大人对她严惩。”
黄老头开始说着一些子虚乌有的罪名。
一旁的蓬头鬼和垢面鬼虽然鄙夷，但也感到自愧不如。
“你们说是不是？”
黄老头厉声质问蓬头鬼和垢面鬼。
“是是，回禀大人，他说的都是实情！”
两鬼异口同声，这个时候没谁敢替我说话。
黑无常走了过来。
我的心中一片茫然。
啪！
只觉得晕头转向。
被扇了一巴掌，却已经感觉不到疼痛。
“你就是山村老尸？”
黑无常打过后，与白无常对视一眼，我能看出，他们眼中充满疑惑。
“就这点道行？”
“这种鬼是怎么得罪大圣爷爷的？”
黑无常喃喃自语。
“管他呢，没道行正好省了不少麻烦，反正这是十殿大王们同时签署的文件，我们照办就行，错不了！”
黑无常却突然愤怒了，上来又是一巴掌。
“哇呀呀！你是个什么东西，也敢称老字，我等哪个没有几百上千岁，也没敢称老，呸！”
说着，那耳光就像放的一挂鞭炮，又急又响。
“就是你这个狗东西，不入流的野鬼，也敢得罪大圣爷爷他老人家。”
我晕头转向，想辩解，却被对方连环巴掌打得说不出话。
“什么东西，害得冥界十大阎君连夜开会，判官大人亲自撰写批捕文书，我等也被你害得挨骂不说，大家伙几天几夜没合眼。”
黑无常感觉扇耳光不解气，从腰间抽出打魂鞭，每一鞭抽打在我身上，积攒多年的魂魄气息都被打散许多。
其他野鬼吓得在一旁瑟瑟发抖，大气不敢喘。
“知不知道，因为你，奈何桥封锁，忘川路戒严，六道轮回也关闭。能让大圣爷爷金口说出来的，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鬼仙造反，原来就是个地府不收的破落户，呸！爷爷我一口吐沫能淹死你！”
黑无常显然气愤至极，头顶都冒起了黑烟。
一旁白无常咳嗽几声。
“出出气差不多就行了。”
“我打死这个不开眼的鬼东西！”
黑无常对着我的头又是一鞭，我直接昏倒在地上。
失去知觉前，听到白无常说道：“打死她怎么跟十殿大王们交代，处死她这个功劳轮不到咱们。”
3
当我被寒意冻醒，发现自己被离魂钩勾住了琵琶骨，锁魂链捆绑住全身。
两名鬼差在身后推搡我向前走，双腿感觉异常沉重，原来脚踝处还挂着两块镇魂石，通过铁链连接，穿过踝骨。
我内心苦笑，本就没什么道行，又被黑无常一顿毒打，早就阴灵微弱，甚至身后的鬼差都能一根手指把我捏得魂飞魄散，何必用这些来拘押！
其实我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，也许地府看到我这般弱小，不会认为是我吃饱撑的，去碰瓷那位传说中的齐天大圣吧。
眼前是一条望不到头，由无数骷髅铺成的大道。
骷髅大道上矗立着高大琉璃盏，里面散发着绿油油的光。
从旁边走过，看到一个个琉璃盏内装着半截人肚子，上面种了一根灯芯，绿色光芒是人油在燃烧。
道路两旁大河湍急，伴随着呼啸阴风，浊浪翻滚，拍岸而去。
我闻到一股血腥味，这股气味在人间也许令我兴奋，此刻却让我感到极度不安和恐惧！
原来那河里是绵延不尽的血水，里面不时浮现出残肢断臂，甚至还有没完全腐烂掉的人头骨。
远处黑暗里，不时传来几声刺耳的嚎叫声。
这里就是地府最深处。
突然，无数赤红色光点飘来。
接着听到一阵吱吱声。
还没等我反应过来，就看到成群结队的巨大蝙蝠朝我扑来。
距离近到能看清它们尖锐的利齿和嘴上的须毛。
我吓得一个踉跄，差点摔倒。
幸亏镇魂石够沉重，勉强稳住了身形，不过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疼痛。
身后鬼差浑不在意，再次推着我加快速度。
这里根本没有时间概念，不知走了多久，终于看到道路两旁站着高大的岗卫，手持利刃，不怒自威。
岗卫越来越多，最后来到一座城门处，里面跑出一队阴差，与身后两名交换文书后，把我转交给他们。
我又被押着继续行走。
就这样经过三道城门，不断变换押送阴差，最终眼前现出一座巨大宫殿。
大到无法想象，自己站在那里，连蝼蚁都不算。
宫殿爬满了巨大藤蔓，抬头望去，根本看不清多高，只看到上面乌云层层叠叠，里面不时扯出一道电芒。
沿着台阶一步步上行，感觉这段路甚至比之前用的时间都要长。
来到宫殿正门，两边是牛头马面二使。
高如山岳的他们，也只到门锁处！
二使推开殿门，高声喊道：“罪鬼楚人美押解归案！”
我感到一股极其浓郁的阴气从开门那一刹那传出，浓郁到似乎凝结成实质，不断捶打着我的身体。
“进去！”
鬼差推了一把正在愣神的我。
抬脚进去之后，突然有两队阴兵整齐跑出来，分站在两侧。
为首两人正是黑白无常。
我看到黑无常那阴恻恻的眼神，想起被他毒打的经过，不由得双腿发软，顺势就要跪下。
却被身后的押解鬼差一把提起来，几乎是架着我往前走，最终走到一处空旷的地方站着，两边各摆放一尊百米高铜鼎，铜鼎表面雕满凶神恶煞，里面燃烧着熊熊绿焰。
此时此刻，我心如死灰，该来的总是要来。
殿内正前方是百级台阶，然后是一方平台，上面整整齐齐摆放四张座椅。
“赏善司、罚恶司、察查司、阴律司，四司执笔主事判官到！”
一名通礼阴差高声呼喊。
大殿内突然阴风四起，吹得铜鼎内的火头猎猎作响，倏然间四道巨大身影出现在平台座椅上，各捧阴司书卷，手持勾魂笔，正襟危坐。
此刻我才反应过来，身躯一震，缓缓抬头。
正好与一名身穿紫袍的判官目光相接，只见他怒目圆睁，双唇紧闭。
钟馗！
罚恶司判官！
在与我对视瞬间，他背后一柄宝剑铮然作响。
青锋七星剑！
七道耀眼光芒冲天而起，组成北斗七星式。
头顶半空，七星闪烁，此起彼伏，里面蕴含着浩大的神道之力，足以断江摧城，斩妖诛魔！
此刻黑白无常与一众阴兵被威压所逼，忍不住后退几步。
我脑海中轰隆一声，自己区区由怨气所化，一点神魂不绝的怨灵，哪里有资格让他老人家出手。
在七星神光照耀下，心中一片空白，忍不住想把过往所作所为一股脑都说出来。
“钟兄息怒，今日之事不是我等判官所能决断，还是由十殿帝君来处置吧。”
他旁边一位身穿绿袍的老者出言相阻，笑容可掬。
魏征。
赏善司判官。
“哼！”
钟馗冷哼一声，北斗七星阵式化作流光消散，他则闭起眼睛不再说话。
我站在原地，像一只刚出生的羔羊，被四周无数虎豹豺狼盯着。
感觉自己稍微有一丝动作，都会引来他们的疯狂撕咬。
所以我努力让自己保持笔直的站姿，看起来更温顺，更像一个良鬼，希望能以此博得他们些许好感。
不。
不奢望他们对我有好感，只要别太厌恶就行。
4
漫长地等待。
让我心中的忐忑开始萌芽生长，最后生机勃勃。
此时内心由原来害怕魂飞魄散，到现在想着赶紧一了百了。
这种感觉，蚀骨灼心，真的比魂飞魄散还要难受！
不由得想到自己如何落到这种地步，如何得罪齐天大圣他老人家。
是哪个挨千刀的造谣？
我不明白！
我实在不明白啊啊啊啊啊！
正当我默默流泪之时，那通礼阴差突然表情亢奋，伸长脖子，高声呐喊：
“十殿帝君驾到！”
最后一个“到”字，足足拉长一分钟，也许在他的记忆中，从来没有哪一起阴司案件，能让十殿帝君同时出面受理。
这简直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历史见证！
话音落下，所有阴兵，包括黑白无常，都表情庄重起来。
四大判官也连忙起身，整理衣冠。
“上仙，您先请，您不来，我们都没法开审。”
空旷广大的殿宇内传来帝君们的声音。
“别介，你们地府该怎么审，就怎么审，没报袁某名号，怎么敢擅自旁听，这忒不合规矩。”
随着声音传出，幽冥十大帝君现身，脚踩飞云，同时生拉硬拽一个穿着官服的老猿。
我晕头转向，看着是十个人加一个猿猴，乱哄哄一阵。
他们飞过通礼阴差身边，阎罗王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，呵斥道：“没眼色的东西，明知道上仙来了，怎么不先报出他老人家！”
通礼阴差也是个机灵鬼，连忙伸长脖子，像公鸡打鸣一样：“有请九霄上界齐天府长史官上仙监听！”
最后一个“听”字足足拉长两分钟。
“别上仙上仙的叫着，让人听到，还以为多大的官威。”
老猿从秦广王手中扯出衣袖。
“袁某生于周口店，无甚福缘，幸亏遇到咱家佛爷，托了佛爷的福，有幸替他老人家看家护院而已。”
楚江王笑道：“人间有句话说得好，地方官见京官，先自降三级，何况是齐天大圣他老人家府上的，如今他老家身居多个要职，上仙作为长史官，功劳苦劳重如千钧！”
“不错！”
转轮王连忙接话：“自从大圣完成西游大业，授封斗战胜佛，我三界玉皇大天尊穹高上帝便特许大圣开府设制，下辖百官，这一应之事全靠长史官操持。”
老猿听他们说的诚恳，便不再推辞。
四大判官之上亦有百级台阶，上面设有十座金銮宝座。
此刻早有一众阴兵又加了一个座位。
他们落座后，显现出真身法相，各个百米之高。
顿时，以大殿为中心，整个地府，整个九幽冥界阴风怒号，鬼气森森。
我被这气势所震慑，顿时晕厥过去，可他们哪里容我昏迷，一盆狗血又把我浇醒。
就在这时，殿内金光闪耀，凝重的阴寒之气消退许多。
我被金光照在身上，突然有种自觉罪孽深重，想忏悔的感觉。
抬眼望去，一朵金莲飘飘荡荡落地，金莲之上盘坐一僧人，低眉垂耳，目露慈悲，宝相庄严。
十殿帝君和那老猿同时起身，拱手相迎。
“地藏王大士！”
我心里咯噔一声，顿时目瞪口呆。
大名鼎鼎的地藏王菩萨也来了！
传闻，地藏王菩萨极少出面，枯坐地狱最深处，每日诵读释厄典经，以求化解那些罪孽深重的鬼魂。
职能相当于人间政委教导员一类。
他曾发下宏愿：地狱不空，誓不成佛。
其他小鬼背后都说，这老和尚性格执拗，那些个犯了重罪的鬼魂，落到他手里，十个有九个能被说死。
大家伙虽然质疑他的办事风格，可没人敢质疑他的实力！
阎罗王准备解释一二。
地藏王菩萨双手合十，念出宝号：
“阿弥陀佛，事由贫僧早已知晓，因我教中人牵扯出一段共案，特奉如来法旨，前来观会。”
“昔年，大圣遁入空门完成西游伟业，功德无量，加封斗战胜佛。”
“何为斗战胜，无我正见，一心纯粹，一念清净，克服障难，循觉出迷。”
说完后，又念了一声宝号，闭着眼睛开始转动手里的佛珠，不再言语。
十殿帝君面面相觑，不知道这和尚打的什么哑迷。
只是老猿突然微微一笑，他不知活了多少年，早已精通世故，已然明白其中奥妙。
这时，颇有慧根的平等王低声说道：“诸位，什么是斗战胜，佛家讲究战胜自我，证得圆满。”
“大圣佛爷现今为斗战胜佛，那可是代表整个西方佛教，你们细想，在他们看来最难的我障都能克服战胜，怎么允许被一些阿猫阿狗拿来比较！这简直是打了西方佛爷们的脸啊！”
“兹事体大，可不单单是个人恩怨，已经上升到教派层面，稍有差池，闹到玉皇上帝那里，咱们都卷铺盖走人吧！依我看，此事该如此……”
接着十殿帝君伸头聚拢在一起，一阵窃窃私语。
正说着，突然有通令阴兵连滚带爬地进来。
“不好啦，有人闯进来了！”
阎罗王一听，顿时暴怒：“大呼小叫什么，没看到我们正审理大案，差一队阴兵，给我打出去便是！”
“打，打不过啊！”
通令阴兵哭丧着脸。
十殿帝君都疑惑起来，来人是谁？
这时，一声鹤鸣，仙气弥漫整个大殿。
有一道人手持拂尘，身着道袍，大袖飘然，身后跟着两名道童，脚踏仙鹤，已落入殿中。
“镇，镇，镇元子！”
5
十殿帝君睁大眼睛，一同弯腰行礼。
我听到这个法号，同样惊颤到无以复加，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地仙之祖！
“无量天尊！”
镇元子同样回礼。
“大仙来此有何指教呀？”
帝君们笑脸相迎。
“指教不敢。”
镇元子走过我身边，看了我一眼。
只此一眼，我仿佛被种下无数道家谶符，神识被搜刮一遍，如同陷入无尽漩涡之中，再也无法出来。
“咦，没法力？”
镇元子愣了一下神，随即反应过来后，与身边的地藏王菩萨互相行礼。
礼毕，只听他慢悠悠说道：
“昔年，贫道与齐天大圣情投意合，结为八拜之交，我为兄，他为弟，这三界之内，也就这么一个弟弟。”
“我深知他性如烈火，秉直刚正，如今成就佛陀之尊，不敢轻易与人对峙。贫道唯恐他遭奸人算计，想到当年结拜时曾言，有福同享有难同当，如今弟弟深陷此等龌龊传闻，玷污清白，做哥哥的不出面，深为惶恐。”
“如今前来，只为观看一二，诸位放心，贫道自有分寸，若是公允，我那人参果树上的草还丹，自己也不敢独自享用。”
十殿帝君一听，都两眼放光，人参果，三界之内谁人不知，谁人不晓，那可是与王母娘娘的蟠桃，太上老君的仙丹齐名的天材地宝。
“只不过……”
镇元子话锋陡转。
“若有不妥，贫道虽区区一介地仙，说不得，拼着这一身修为，也要讨个说法！闹将起来，就算告到玉皇大帝，三清祖教那里，也要还我弟弟清白！”
十殿帝君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，气氛安静到极致。
区区一介地仙？
他忘了在后面还有“之祖”二字。
这镇元子号称与天同寿，虽未证得天仙道果，可战力堪比大罗天仙，一招袖里乾坤，三界没几个能破得了的。
他能与齐天大圣投缘，脾气那也是浇了油的干柴，遇到一点火星就能燃起来的主！
秦广王率先反应过来，对通礼阴差使了个眼色。
通礼阴差会意，与四大判官以及黑白无常也交换眼神。
这些人与殿内其他闲杂人等，都找了个借口退了出去。
白无常因为走得匆忙，还差点摔了一个跟头。
他们都看出形势严峻，不是自己这个级别能掺和的，谁也不愿意留在这是非之地，真闹起来，连个炮灰都不算。
“好说好说，大仙息怒，我等，我等自会给众人一个合理的交代！”
秦广王抹着额头上的冷汗，对着镇元子、地藏王菩萨、老猿等作揖。
“不好啦，粗大事啦！”
又有通令阴兵连滚带爬跑进大殿。
“有事快说！”
阎罗王内心焦躁，压低声音询问。
“净坛使者用那九齿铁筑，堵住了冥界入口！”
“这……”
十殿帝君微微摇头，不用想，肯定为了他师兄来的。
“阎王爷，三界都知道我老猪脾气好，可不代表我没底线，今天敢坏我猴哥名声，明个说不定就落到我老猪身上了，你若不给一个交代，老猪我不走了！”
一道宏大声音从虚空之处传来。
十殿帝君还没答话，又有通令阴兵急急慌慌跑来。
“说吧，又有谁来了？”
“外面有一个靛青脸的和尚，身高丈二，拿着一根降魔杵，一言不发，见鬼就打！”
阴兵肿胀着脸，显然吃了亏。
“报，西海三太子杀过来啦，他，他……”
十殿帝君开始叹气，看来他们取经团是撕破脸了！
“他怎么了？”
“他身后带了好多水，扬言要淹了咱们地府！”
通令阴兵手舞足蹈比划着。
“里面的都给我听着，我乃敖烈，你们敢用卑鄙手段恶心我大师兄，若是不给一个说法，当年玉皇大帝的夜明珠我都敢烧，今日举四海之水，倒灌你幽冥鬼界！”
声音清冷凛冽。
殿内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头顶在震动，隐约听到巨浪翻滚声。
“报，地府被包围啦！”
这次不是一个通令阴兵，而是一群，都跑了进来。
“还有谁？”
阎罗王有气无力，一屁股坐了下去。
“二郎显圣真君！”
“哪吒三太子！”
“赤脚大仙！”
“蓬莱三仙！”
“二十八星宿等等！”
阴兵一个个通报。
“请他们都进来吧，有事好商量！”
秦广王面如死灰。
十殿帝君此刻已经看出来了，天界、人界、佛界，都过来兴师问罪，这不单单是一个山村老尸碰瓷齐天大圣这么简单。
如果今天碰瓷成功，明天说不定又闹出其他幺蛾子，有些香火神灵，靠信仰之力生存，若是拿来与一个孤魂野鬼比较，时间久了，传开出去，谁还给他们供奉香火！
一众仙佛陆续被请进来，大殿内顿时热闹非凡。
奎木狼君冷声问道：“刚才谁说的二十八星宿等等？”
一个阴兵小跑过来有些迷茫。
“小人说的。”
“给我打！”
奎木狼君一声呼喊，二十八位天庭主将那阴兵围在中间，一通拳打脚踢。
几个在外围的插不进去手，只得不停比划着各种精妙神通。
“我等不配有名号，等等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诸位上仙佛陀，请听小王一句可好？”
阎罗王苦苦哀求。
“这等事，我们实在不知，就是给我们十个脑袋，也不敢造大圣爷爷的谣啊！”
“你们地府掌管天下鬼魂，出了这等事，还说不知？”
敖烈有些听不下去。
“确实不知，今日看我等审判如何？”
十殿帝君一同下令：“楚人美何在？”
我被晾在一旁半天, 看着无数传说中的人物，有些眼花缭乱。
被点到名字时还浑浑噩噩, 结果被一阴差拎起来摔在帝君们面前。
只是问的什么, 此时也一概听不清楚。
他们发怒，我便摇头，他们面色缓和，我便点头。
“楚人美罪大恶极，判你魂飞魄散。”
阎罗王说的时候看向众仙佛，商量着问道：
“这个可公允？”
“有点太便宜她了吧, 想一死了之, 日后说不定还有些个不怕死的主！”
奎木狼君冷笑着。
“说的对, 不能够啊！”
阎罗王义愤填膺, 深以为然。
“判处她十八层地狱统统过一遍，神魂镇在九幽之处, 永世不得超生！这次可以吧？”
“这就完了？”
镇元子突然发话。
“完了啊，没有比这更重的了。”
阎罗王有些迷糊。
“还有吧。”
镇元子有些不悦。
“对, 对，还有，还有！”
秦广王一脸严肃，他一声令下，四大判官上殿。
“给我查, 把那些个胆敢碰瓷大圣爷爷，还有诸位上仙的，都给我查出来！”
四大判官忙得焦头烂额，不知过了多久。
“启禀帝君, 有人问那大黑佛母与孙大圣比如何？”
“贞子遇到孙大圣可以活下来吗？”
“黑山老妖能与孙大圣过几招？”
……
一条条造谣的言论被说出来, 在座的仙佛刚开始还眉头紧皱, 到最后有的都忍不住笑出声来。
这都是哪个脑残想出来的问题！
“四判官、黑白无常, 牛头马面听令，命你等各率十万大军, 把以上人等, 统统给我勾来，还有那些造谣的人！现在就去！现在就去！”
十殿帝君咬牙切齿。
就这样，宣判完后，我把十八层地狱的酷刑都尝试一遍，然后魂魄被镇在九幽深处，永世不得超生。
不知过了多少岁月。
直到有一天, 看到一个同样不得超生的魂魄。
“你犯了什么罪？”
那个魂魄问。
“我啊, 我忘了，只知道自己得罪了一个很大很大的人物，可那个大人物叫什么, 记不得了！”
我真的记不得了，只记得以前每次想起那个名字，都会有种魂飞魄散的感觉，不知道过了多久，突然忘了。
这应该是恐惧到极致, 产生的选择性失忆综合症。
“你呢，犯了什么罪？”
我好奇问道。
“我……”
对方突然悔恨交加。
“我生前在知乎上乱提问题，遭了天谴！”
